油墨里独自芬芳的香芹:死亡香草
(一)死亡香草
几位朋友在温哥华买了独立屋,花园面积较大,他们打算辟出一小畦菜地,专门栽种厨用香草和有机蔬菜。
他们喜欢那些简单易生的植物,也许开不出漂亮的花,也结不出硕大的果,却兀自优雅着,为最美的季节提供一抹葱茏的绿色。这些植物出现在你爱的世界里,无论是立于每日必经的路旁,还是成为餐桌上的美食,都怀着一种不喜不悲的人生态度。
“干脆种一些芹吧。”朋友们知道我熟知温哥华的各种花草,于是征求我的意见。
我告诉他们,“芹”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因为好多种不同属的植物被介绍到中国时,都被译成了“芹”。
《诗经》里的芹指的是土生的水芹(学名Oenanthe javanica),伞形科水芹属的一个物种。《鲁颂·泮水》中有:“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水芹的颜色翠绿透明,特别嫩,采摘起来很方便。
(水芹)
最为中国人熟知的那种叫celery的芹菜,学名为Apium graveolens,是伞形科芹属的一种旱芹,原生于欧洲,大约在汉代通过丝绸之路从中亚细亚传入中国。经过中国人不断的驯化培育,形成了细长叶柄型的亚种,即本芹((中国芹菜),与温哥华超市常见的另一个粗大叶柄型的亚种在外表上差别比较大。旱芹可食用部分主要为叶柄,叶子略带苦味,不是太多人喜欢吃。如今出现了改良品种,叶、茎、根、果实全可食用。
(本芹)
(北美超市的芹菜)
从唐代开始,古诗里还出现了一种叫赤芹或紫芹的旱芹,如唐代王建写的《题裴处士碧虚溪居》中有:“春圃紫芹长卓卓, 暖泉青草一丛丛”;唐代许浑写的《沧浪峡》中有:“红虾青鲫紫芹脆,归去不辞来路长”;宋代陈允平写的《经冯将军墓》中有:“一涧清泠水,年年生紫芹”等等。不知这种旱芹是不是中国原生的,我在网站上没有查到答案,从这些诗歌的创作年代来看,很可能是外来品种的变种呢。
细读唐代以来关于“芹”的诗歌,我们可以从生长环境来判断芹菜的类别。如唐代许浑写的《游江令旧宅》中有:“芹根生叶石池浅, 桐树落花金井香”,明代汪广洋写的《江上(六首)》中有:“翠香芹菜缘沙出,雪色鲥鱼上水来”, 唐代韩愈写的《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侍》中有:“涧蔬煮蒿芹,水果剥菱芡”等等,这些芹菜生长在江边或涧边,很可能是水芹。
(水芹)
中国人熟悉的英国经典民歌《斯卡波罗集市》(Scarborough Fair)有一句:“您要去斯卡波罗集市吗?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歌词中的parsley (香芹),学名Petroselinum crispum,伞形科欧芹属的二年生草本,原产于地中海沿岸。头一年只长叶,植物高15-20厘米。第二年抽出75厘米高的花梗,伞型花序上开着黄色或黄绿色微小花朵。如今在世界各地均有栽培。
香芹是北美超市的一种常见蔬菜,总共有三个变种:卷叶香芹(curly leaf parsley)、扁叶香芹(flat leaf parsley, 又叫意大利香芹 Italian parsley)和根香芹(root parsley, 也叫汉堡根香芹Hamburg root parsley)。
卷叶香芹与葱花的用法相似,将新鲜的叶子切成碎片,起锅时洒在菜肴表面,既调味又提升食物的品相。卷叶香芹与百里香、月桂叶是法式香草束Bouquet Garni)的基本成分,常常与龙蒿(tarragon)、细香葱(chives)和车窝草(chervil)等混在一起使用, 构成传统的法式高级调味料。扁叶香芹的味道比卷叶品种更为香浓,但叶片不美,不太适合做拼盘装饰。根香芹以食根为主,硕大的根部是黄白色的,形状有点像白萝卜。可以生吃,切成碎片凉拌色拉,或者用来炖菜或煮汤。
(卷叶香芹)
(扁叶香芹)
(根香芹)
我很少见到本地的西人在花园里种香芹,不知这是否与香芹在古欧洲文化里的死亡、危险、恐惧等不祥含义有关。
Parsley 一词在希腊语中的意思为“rock celery”(岩芹菜),古希腊人将其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据传,尼米亚国王吕枯尔法斯(Lykourgos)在儿子奥菲尔忒斯(Opheltes)出生后去到皮提亚(Pythia)那里请求神谕,皮提亚提示他的孩子在会走路之前不可以接触土地。国王回到尼米亚后,将孩子交给仆人普西皮勒(Hypsipyle)照顾。仆人将孩子放在睡床中,不幸被毒蛇咬死。香芹从孩子流出的鲜血中长了出来。攻打底比斯(Thebes)的七将军(the Seven)失败后恰巧路过此地,他们将孩子重新命名为阿耳刻摩罗斯(Archemoros),意为“死亡的先驱者”,并为他举办了第一届尼米亚竞技会(Nemean game)作为葬礼纪念。从此香芹成为希腊葬礼仪式的一个重要内容,人们在坟墓四周撒上香芹,并将香芹种在坟墓上。葬礼上还举办运动会,获胜者戴上由香芹编成的花冠。当古希腊人说“他现在只需要一点点香芹”(He has need now of nothing but a little parsley)时,暗示某人刚刚去世,或某人已病入膏肓,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希腊花园经常以香芹和芸香为花径边界,故而产生了俗语“喔,我们仅在香芹和芸香边上”(Oh! we are only at the Parsley and Rue),表明某计划正在深思熟虑当中,尚未完全实施。
古罗马人把香芹献给了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用香芹花圈来装饰葬礼和坟墓。 古罗马人通常不吃香芹,但他们会在盛宴时头戴香芹花环以防止宿醉。他们认为香芹会导致婴儿癫痫,因此哺乳期的母亲必须远离该植物。
(香芹与冥后)
香芹种子的发芽率很低,因而产生了这样的传说:埋在地下的香芹种子必须到魔鬼那儿九个来回才能发芽,不发芽的那些种子是魔鬼为自己留下的。好笑的是,在古罗马的婚礼上,香芹花环被用来防止恶魔。或许有人认为,那些从地里长出来的香芹都是由魔鬼拒收的种子培育的,因此对邪灵没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