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三十四) —— 面对伤病（上）
导语：人非神仙，生病患疾在所难免；呻吟不济，咬牙挺过微笑人生。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个道理我懂，可在小的时候，我眼里的母亲就是铜墙铁壁，不仅刀枪不入，而且百病不侵。父亲和我们兄妹四人一年四季少不了感冒、发烧，碰个青包、划破表皮，她总是默默地照顾我们，可她却从来没有让我们看护过她一次。父亲病了，一见我就问：你妈呢？哥哥们病了，就叫我去找她；我要病了，嘴里不停地喊妈妈 ...。母亲是我家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身边，不吃药病就好了一半。她保管着学校的医药柜，她懂一些医道，是读《赤脚医生手册》无师自通学来的。凡是有学生脑热头痛、呕吐腹泻、皮伤流血，她就像一个熟练的急诊医生：知道的，就给服药、包扎；不清楚的，就吩咐马上送医院。学校师生几百号人，似乎很放心她的医术，确实也没有发生因她处理不当而误诊的。
生命如歌，岁月流金。到了1980年，母亲年满五十五岁，到了退休的年龄。当时为了大哥可以顶班，她决定退下来。刚退休不久，一天下午她站在高板凳上取物，不慎摔了下来，当时就摔掉了两颗门牙，流了好多血。当时我们兄妹都不在家，父亲一看吓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母亲自己很镇静，止住鲜血后，发现只是掉了两颗门牙，没有骨折，嘴唇也没有伤口。
母亲便安慰地对他说：“别紧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少了两颗门牙，说话不关风了，以后镶两颗假牙就是了。”
他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紧张了：“你还想得挺开，镶两颗假牙就完事了。”
这是母亲第一次受伤，她是如此淡定，可把我们急坏了。大哥马上为她做了一个木梯子，以后爬高取物时又安全又方便。三哥带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药回来，叮嘱她服用。二哥传信告诉我，找一位好医生为她镶假牙。那年我正在华西学医，利用暑假带她去华西口腔医院镶了假牙。两颗假牙看上去像真的一样，母亲很满意。
自从母亲闲下来后，总感上腹隐痛、餐后饱胀、打嗝等。我知道后带她在华西医院消化科就诊，医生为她做了胃肠X光片钡餐检查，诊断为慢性萎缩性胃炎，可能是长期精神紧张、生活不规律、经常吃辛辣等刺激性食物、环境改变和气候变化等因素，破坏了胃粘膜保护屏障而发生的。
医生几乎没有给她用药，因为药物使用不当也可引起慢性胃粘膜损害。给她的医嘱是：保持精神愉快；少吃或不吃过酸和过辣等刺激性食物以及生冷不易消化的食物；饮食时要细嚼慢咽，使食物充分与唾液混合，有利于消化和减少胃部的刺激；饮食要按时定量、营养丰富，多吃含维生素丰富的蔬菜；慎用或忌用对胃粘膜有损伤的药物等。
我听后很纳闷：这算什么治疗方案！可母亲很认真地记下了，回家后遵照一条一条的医嘱去做：保持好心情，改变饮食，多吃青菜，少吃肉类，避免服用药物等。几个月后她的胃部不适症状消失了。从那时起，她养成了良好的饮食习惯，这个慢性萎缩性胃炎，再也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困扰。
斗转星移，金飞玉走。到了1988年，母亲那年六十四岁。深秋的一个早晨，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去学校山顶上锻炼身体。前一天夜里下了一点小雨，路很滑，她不小心脚一溜，身体一斜，左手掌一撑，“哎哟” 一声疼得她跌坐在地上，左手腕动不了了。
后来照了X光片，诊断为柯力氏骨折，就是小肘的桡骨远端近腕关节两厘米处的骨折，这是老年人常见的骨折。当时没有手术复位，只是上了小夹板固定。两个月后左手腕不痛了，看似恢复了，可腕关节遗留有关节畸形、关节活动受限、有时天气转冷时有疼痛等。不过，母亲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有些畸形或功能受限无大碍，只要手腕再不疼痛难忍就行。
秋过冬来，寒气袭人。这年父亲年满六十五岁也退休了，他打来电话说，母亲的左手腕不痛了，可她的左肩又痛起来了，常疼得她不能入睡。那时我在东北长春的白求恩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眼科工作，尽管北方的冬天室外很冷，可室内有供暖，不像四川老家那样，屋里要升火盆取暖，即使穿了棉袄还冻手。既然这样，我就把父母接到我身边，室内暖和好过冬，也看看母亲的左肩为什么疼痛。
不用去医院检查，我就给她诊断了：左侧肩周炎：就是人们常说的“五十肩”。肩周炎好发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女性发病率略高于男性，是肩关节囊及其周围韧带、肌腱和滑囊的慢性特异性炎症，表现为以肩部逐渐产生疼痛，夜间为甚，逐渐加重，肩关节活动功能受限而且日益加重，达到某种程度后逐渐缓解，直至最后完全复原。母亲已过了“五十肩”的年龄段，可能是在左手腕养伤期间左侧肩活动受限而诱发了左侧肩周炎。
肩周炎的治疗多为对症保守治疗：疼痛剧烈时可口服消炎、镇痛药；重在物理治疗，如按摩、推拿、肩关节功能练习等。母亲左侧肩周炎疼得不能入睡时，我给她吃点儿止痛片；又找来中医郎中为她按摩、推拿；她自己也按照医生的指导，每天忍痛坚持锻炼左肩： 如主动与被动外展、旋转、伸屈及环转运动等。
经过一个冬天的治疗，她的左侧肩周炎明显好转，至少每晚不用吃止痛片也能睡得安稳了。母亲很感激那位中医大夫每天来家里为她治疗。也夸我是父母的小棉袄：温暖、贴心，经常提醒、帮助她活动左肩。其实她的肩周炎得以缓解，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有毅力、不怕痛、坚持锻炼的结果。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父母正准备回四川老家，母亲对我说，她在吞咽时有梗阻感，照镜子时发现喉部鼓起一个包块。我马上让她坐下，待我检查后怀疑她的甲状腺出了问题。我陪她去我上班的附属医院做检查，诊断为甲状腺瘤，很快就安排了手术。手术很顺利，取出近似核桃样大的瘤组织，包膜完整。病理检查为良性肿瘤，术后不需药物治疗。
母亲术后在我家疗养了一段时间，伤口愈合得很好，只能看到颈部皮肤有一条细细的横线，她高兴地与父亲回四川老家了。
临行前母亲笑着对我说：“没想到在你这里住了半年，戴一条金项链回去。”
“对啊，这条金项链绝对丢不了，”我附和着她的话，心里感触颇深：无论她经历了多少痛苦，总能保持愉快的心境，从不呻吟、抱怨，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
珠流璧转，铜壶刻漏。十三年后，到了2001年，母亲那年七十七岁。她第一次来美国不久，又感觉吞咽时有梗阻感，原来甲状腺瘤手术的位置又出现了包块，肿瘤复发了，需要再次手术。我考虑再三，还是让她回国治疗。在母亲的美国签证快到一年限期时，安排她回国。当时我们住在亚特兰大（Atlanta），那里没有直飞北京的航班，母亲不懂英文，转机很成问题，当时也没有合适的朋友回国。
我问母亲：如果我为她办理乘机服务，她敢不敢一人乘中国民航的飞机只身回北京。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可以。她的坚定，使我悬着的心落下来了。我又详细地给她讲了几遍登机、托运、转机、安检、取行李等具体流程，她都记住了。不管怎样，各机场始终会有服务人员陪着她。
母亲回国的旅途很顺利，儿子的父亲华在北京首都机场接机，之后领她吃了一顿正中的中国晚餐，然后带她去住所，华为她在北京二环內租了一套两居室，一切安顿妥当后，他告诉她先休息几天再看病。那段时间大哥的三女儿玲和她的丈夫辉正好在京，他就安排小两口 照顾她了。
我联系了在北京肿瘤医院化疗科当主任的同学芬，她为母亲安排了就诊、住院和手术。医生为她切除了复发的甲状腺肿块，手术非常顺利，这次病理检查发现了癌变细胞，还好，是恶性程度较低、预后较好的乳头状癌。术后经过两个月的内分泌治疗，再复查时各项指标达正常，基本痊愈。
玲和辉从头到尾陪着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使她身体康复得很好。正好到了2002年的农历年前夕，她随小两口一起离开了北京，回到四川资中金带场大哥家，与父亲团聚，一大家人过了一个热闹的春节，她开心极了。
（待续）
（图片来源于网络：长春南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