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老宅三代 ”Wellesley“ 学人 (2)
天气热了,德州的瘟疫反而更猖獗了。但是后院里鲜花盛开不断,是在提醒我希望和美好不远了吧。
读过不少城里博主精彩写作的,从小出生 长大於斯的老宅故事,早就感动心动。今天也来说说久远,却常在梦里萦回流连 .... 金陵城中二伯伯家的老宅,二伯家祖孙三代Wellesley College 学人,那条现已名存实亡,曽经有个高坡,不长的民国宽石子路,(老博文里也提到过一些),还有老时光里住在那条路上的人和事。。。
母亲上海老家里的规矩,对家族里备受尊敬的女姓长辈以“伯伯”相称。文中我以二伯伯和叔伯伯称呼的,我妈的堂姐们是我母亲大伯袁希涛的俩位女儿。二伯伯和叔伯伯虽然比我妈年长二十多岁,可对她们二叔家的这位小堂妹,从来都是呵护有加的。我妈成年后的生活和经历与两位德高望重的堂姐一直又有交织,所以她们和我妈是情如手足的姐妹又是志同道合的挚友。
网图,和住了二十多年的二伯伯家建于1934年的青砖红瓦带阁楼的二层楼房比较相像,尤其是阁楼,阳台的上下部分布局像文革前的那半栋自留房,只是97年拆除前,老宅被前后盖起的多层宿舍楼夹住。
转眼间,上次回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是我妈去世后,我第一次回家去金陵紫金山中祭拜母亲,也是我最后一次去南林大,拜见二伯伯的二女儿,我亲爱的安琳表姐。
记得那天上午,我去南京林业大学探望表姐。当从小看我长大的安琳表姐刚给我打开了家门,就惊喜地一把将我抱住。我这个曽经1米71的高个儿小表妹(近年正在持续缩短)隔着秋衣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八十多岁高龄表姐那紧紧贴着我,1米6不到,瘦瘦小小的身躯里传递给我的温暖- -那份久违的,海外游子挥之不去,萦回心头的浓郁亲情。
听着表姐吴侬软语的问候,不禁眼前浮现表姐的母亲“二伯伯”慈祥的面庞,接着又想起与“二伯伯”亲如手足,情如挚友,她的堂妹- -我的妈妈。。一时间,我的眼睛湿润了,泪珠顺着脸颊悄悄地滚落下来。趁着表姐给我去泡茅山新茶,我赶紧转身,匆匆搽去泪水,随手拿起表姐书桌上的一本蓝绿封面的简装薄册翻看着,原来是一本安琦表姐的遗作《汪安琦文选》。。
那天我和安琳姐畅谈了很久,表姐虽然年事已高,却是一如既往地智慧敏锐。她是位很好的倾听者,还不时轻言慢语,谆谆善诱,帮我解开了一些心结。而当我们一起回忆起那条曽经有个高坡,铺着鹅卵石,不长的民国路上的老宅,还有老宅里的故人趣事时,我不禁感慨地对表姐说,文革前,我住在老宅里的日子是我一生中快乐时光里的一个金色篇章,而我还是住在二伯伯家老宅里最长久的人。我又解释说八十年代中,我家搬离了居住二十多年的老宅后(母亲的单位,终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给妈分了很不错的房子),因为我晚上要去南大上托福补习班,在老宅里还多住了3个月。接着我又对安琳表姐说以后我要写一篇《老宅的故事》。表姐听了,竟然开心地拍起手来,兴奋地说“小溪妹妹作为母亲老宅里住得最长久的人,写篇文章那也是很有意义呢”。那天我临走时,表姐特意送我两本她和安琦表姐写的家族回忆录,还再三嘱咐我早些动笔,说她等着读我的文章。
安琳表姐是二伯伯家仨个孩子里的老二。她和我的小姨是同年出生的。1948年的暑假,二伯伯告诉她的二女儿,安琦表姐(二伯伯的长女,46年赴美,在二伯伯的母校留学)在Wellesley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她已经为妹妹申请到Wellesley的奖学金,美国这所女子名校也承认安琳表姐在南京金陵女大的两年学分。虽然二伯伯家当时因为汪懋祖教授病已不轻,经济也不宽裕,二伯伯却为了二女儿的深造,对安琳表姐说她可以向朋友借钱,再送二女儿去美国Wellesley深造。但是安琳表姐看到父母日渐衰弱的身体状况,决定自己必需留在国内父母身边,照顾尽孝,毅然决然放弃了自己出国留学的唯一机会。
1949年,二伯伯的先生汪懋祖教授58岁时, 因长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了。二伯伯也因过度悲伤和劳累发作了严重的心脏病,不得不同年退出了大学讲台。二伯伯家的生活费用一时只能靠南京一栋半老宅出租的房租勉为支撑(那时的房租非常低廉,老宅还有半栋是二伯伯留着自住,后来是我家在里面住了二十多年)。当时二伯伯的大女儿安琦表姐夫妇在美国拿到了硕士学位,却因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不能回国。她的二女儿和小儿子(安球表哥)都还在读大学,大学的费用不菲,加上自己还要看医生,吃药,二伯伯在经济和精神上不免都很紧张。幸运的是叔伯伯(二伯伯的妹妹)看到姐姐的困境,马上辞去了在上海的工作,搬来苏州和姐姐同住,同时又找到新的教职。在姐姐家最困难的时期 ,叔伯伯一边照顾病中二伯伯的起居,一边工作,并用自己在中学教美术课的薪水补贴姐姐家孩子们的学费和家用,解了二伯伯的燃眉之急。好在安琳表姐还有安球表哥不久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不仅自立,还按月寄钱回苏州赡养母亲和姨母。二伯伯家的孩子们对他们的姨母,我们称呼的叔伯伯,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孝敬,嘘寒问暖,养老送终的。
1950年,安琳表姐从金陵女大以优异成绩毕业后,作为第一批国家统一分配的新中国大学生,被分配到北京清华大学当助教。没几年后全国院系调整,她又调回南京林学院教书(后评为南京林业大学教授)。安琳表姐是二伯伯家三个孩子里,唯一留在南京工作的。
当年,安琳表姐的先生从南京金陵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去东北教书,也是因为全国院系调整,调回了南工教书。五十年代初,安琳表姐和元康表姐夫结婚后并没有回老宅居住,而是一辈子把家安在了林学院的教工宿舍里。安琳表姐新婚时如果提出把新家安在离市中心和南工都近的老宅,二伯伯是一定会答应的。当初,二表姐那代人是很自强自立的, 当然表姐也是想着父母一辈子省吃俭用建造的房产应该是用来养老的,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没过两年,在58年私房改造中,父母的大部分房产,都收归国有了。文革前政府每年还付给房主,房租的20%或更少的定金,二伯伯是不可能靠那点儿定金生活的。安琳表姐夫妇那代解放后的大学毕业生工资并不高,自己小家养育孩子,再赡养双方的老人,开销也够紧张的,困难时期记得在南工教书的元康表姐夫穿的裤子,膝盖上都是打着两块大补丁的。好在安琦表姐夫妇回国后至文革前,二伯伯的仨个子女一起分担二伯伯和叔伯伯的养老费用。
安琳表姐一家和我家在南京同住几十年,两家人很亲近。安琳姐家的三个1米8以上的帅哥儿子们(表姐家的大儿子其实也就比我小两岁)从小就毫不含糊地叫我小溪阿姨。安琳表姐生老二的时候,二伯伯和叔伯伯特地从苏州回南京,在老宅里,照顾表姐从林学院回娘家来作月子。我那时刚上小学,一放了学,就飞奔赶回家中(本来放学后,都是在外野玩,不肯回家的),到表姐房间里看我的二外甥,看到表姐新生的小二宝,雪白粉嫩逗人喜爱,就老三老四对表姐和一屋子的大人们说,你家二宝一定是白面作的。后来这个“白面作的”就成了家里人对二外甥小时候的昵称。记得我和姐不时抓住神气活现穿着小海军服(我妈送小二宝的),刚刚蹒跚学步的二外甥,问他“你是黑面作的”?小二宝就拼命摇头,再问“你是白面作的”他就很坚定地点头。二外甥长大后俊朗白皙,个子很高,在机场转机,竟然被影迷们误认为日本影星。他是家中仨兄弟里,长得最像安琳表姐的,不仅外貌更是性格,善良聪明勤奋孝顺,在美国也已经拼搏了三十几年了。“白面作的”再过几年也要退休了,正在考虑是否要在休市买房,退休后和太太从加州搬到我家附近来退休,同我和AE作邻居,那可就太美了。
文革前,安琳表姐一家周末进城,常会来老宅我家坐坐,我妈就多加两个菜,两家人一起吃个便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我姐上了初中,窜高过了1米7后,就兴起个新花样。她每次见到安琳表姐的先生,就要和1米7多点儿的表姐夫比个子。比过几次后,表姐夫就一本正经地对我姐宣布,“我不和你比,以后让我的儿子和你比”,大家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现在想起来,好像都还是昨天的事呢。
我写的纪实文,常绕不过文革,和运动里中国百姓人家的悲剧。有时太沉重了,自己写了一半后,就会写不下去。二伯伯一家当然也逃不过那场十年浩劫。但是这篇文,我一定会写完的,因为我答应过安琳表姐。
我亲爱的安琳表姐已于2019年驾鹤西去,享年93岁,她与自己的先生(元康表姐夫),父母 (汪懋祖和袁世庄教授夫妇),姨母 (叔伯伯),姐姐(汪安琦表姐),弟弟(汪安球表哥)还有她的阿姨,姨夫(我父母)在天堂团聚,得着了平安的喜乐和永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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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 I Could Find My Way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LDLpqZdhX0
A thousand dreams you gave to me
You held me high, you held me high
And all those years you guided me
So I could find my way
How long your love had sheltered me
You held me high, you held me high
A harbour holding back the sea
So I could find my way
So let me give this dream to you
Upon another shore
So let me give this dream to you
Each night and ever more
Yet only time keeps us apart
You held me high, you held me high
You're in the shadows of my heart
So I can find my way
You held me high, you held me high
So let me give this dream…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OP_PPav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