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姻缘,纵使无情也断肠 (完结)
老五走江湖多年,早把生死置之脑后,是清子让他对生命有了留恋。如今挣扎在死亡线上,只老五心里知道他是舍不得清子:看来儿子也指不上了,我更不放心你!
清子不屑地哼他: 我的儿子我有数,嘴上说说而已。至于你,你哪里是不放心,你就是要把我也拖死呗。。。
清子这些年也着实被拖累地够呛。老五知道自己来日无多,生意也不去做了,儿子又不在身边,正好给他个机会 腻着清子,好像谈恋爱的,从不分开。他去医院必须由清子陪着,他住院清子陪着住;要是他累了想睡觉,见清子在厅里看电视,就抱着被子枕头到沙发上睡;就是清子做饭,也得开着厨房的门,一会儿见不着都不行。清子嘴上说不待见他这个无赖的样子,但见他病入膏肓,可怜不是见儿的,也不像以前那样和他较真儿了,多顺着他。一连几年,她陪着苏老五到内地,日本各处跑着看病,没日没夜的,终于累的得了一次中风,差点没命,至今一条手臂还发麻呢。这之后她常常抱怨:以为嫁给你搭进去的只是青春,没想到你要的是我的命!
医生给了一年的大限,说要是找不到肝儿,保命恐怕是悬了。从日本回来,他俩直接去了北京。清子的父母身体还算好,主动住进了养老院,清子和老五暂时住进了父母的老公寓里。两人到各大医院都花了点钱,买通一些人脉,但是看老五身体的情况,谁都不敢给他块好肝让他祸害。老五也不想害别人,就是给清子一个希望,清子要他试试,那就试试。
2017年的冬天即将过去,一年期满,两人的希望也像北京的最后一场雪一样化掉了。年底,儿子从新南威尔士州立大学商科毕业了,接下去打算读硕士。两口子本来要去悉尼参加他的本科毕业典礼,可是儿子说他要和几个同学去日本滑雪,等三月复活节再见。春节一过,两人就掰着手指算儿子什么时候来,这时,他们接到大阪医院一个电话:找到捐肝儿的人了,让他们赶紧去大阪。
天上又掉馅饼了?两口子都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半信半疑打包去赶飞机。在机场清子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想和他在日本会,可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打不通电话虽是常事,可这次让清子多想了。坐上飞机,清子突然觉得心口跳得特快,一个念头冲上她的脑袋: 该不会是苏弟?是苏弟要给他爸捐肝?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一下子变得极其确定。
虽然几年前苏弟说过那“我的肝儿你们就别惦记了”的冷话,可清子知道自己的孩子。苏弟眉眼基本是老五的坯子,身材像她颀长,性格火爆起来也随她多些,但心地单纯这点更随老五。刚离家那时,他对父母的失望是真心的,但他根儿上是个温暖的孩子。在澳洲的五年,每年有两三个假期会回来家里过;适逢自己和他爸的生日,孩子都会寄贺卡和打来电话。男孩子这样已经算是十分乖巧了。
“一定是他”!清子觉得这事儿太大,先不能告诉老五影响他的情绪,她必须阻止这件事。孩子刚过二十岁,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一辈子就毁了。我们已经对不起儿子,不能再害他。到了饭店,她甩下老五说去趟医院,就转身走掉了。
到了医院,果然不出所料,志愿捐肝儿的人正是苏弟。清子告诉医生:这事儿绝对不行,死都不行,编个故事,告诉老五捐肝儿的人改了主意,我带他回香港,回家。。。
清子一路哭着回到饭店,心里感动儿子的情谊,又可怜苏老五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不见了。在门口清子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门进了房间。老五不在房里!她的心往下沉了一下子:估计老五也想到了。
打电话没开机,她转身下楼去找,老五现在的身体根本走不远。出了电梯她径直去了大堂后面的酒吧。
老五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眼前茶几上一大啤酒杯已经空了,第二杯生啤已喝了一半儿。脸非但没喝红,反而惨白地冒着汗。这是找肝儿的一年里老五第一次喝酒!因为医生说了,一旦再沾酒,手术就没戏了。清子啥也没说,对面坐下来拿过老五手上的半杯一饮而尽:老五明戏这回路走到头了,放弃了。
老五这人一向粗中有细,虽然他不是顶聪明的,但是见多识广。刚到香港那十来年是活在刀尖儿上的,要活命必须周密,而清子又是他最紧张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默契,这些年他俩哪能干成那么大的事业,所以清子情绪的变化是逃不过他眼睛的。在机场清子打过儿子的电话就一直沉默,她那张嘴平时就是那七天店的门儿,总开着,要是不说话一定有大问题。他们一进门,清子丢了魂儿似的往医院跑,他马上也想到儿子出了什么事儿。打了电话到医院的外科,说他的大夫正和清子说话,他让护士查查给自己捐肝儿的是谁,护士说不能透露捐赠人的信息,只说肝源来自澳大利亚。
看着老五被疼痛扭曲的脸,清子说:叫个车去医院吧,止了疼咱回香港。我已经替你把肝儿给回了。。。
-嗯,喝。。完这顿酒,甭。。管啥牌子的肝儿。。也安不上了。咱。。回家。。给儿子做。。好吃的,送他回。。澳洲,读硕士。。读。。博士。。。
老五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的;清子干脆再说不出话来,啤酒眼泪顺着下巴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苏弟这孩子从小在他父母身上什么脾气都见识了,就是没见到过自私。当年说那气话的时候,他就想过闹不好他这小心肝要给点儿救他老爹的。大学毕业论文一交,他就和日本医院联系做了检查,配型合适。医生劝他说:一定要征得父母同意才行。你还年轻,肝的恢复要很长时间,后遗症也是可能的,我们不主张你这样做。可苏弟执意要捐。
回香港的飞机上,清子看着躺在一边,气如游丝的苏老五,想起早年他们第一次坐公务舱,那时老五有些发福,高大的身体把挺宽绰的椅子填的满满的。笑他肥,老五马上就吹上了:下次和咱秘书说,订头等舱!可如今,他躺在头等舱,就好像一根火柴棒躺在一个空空的火柴盒里。。。“唉”!
老五听到清子叹气,手臂伸过来牵住清子的手:没事儿,还能挺!。。。这些年,苦了你。。他说着,哭了。
清子不想俩人在飞机上哭哭啼啼的,装成没事儿的样子:本来是觉得自己苦命的,被你骗婚,为你的肝儿担惊受怕,现在又要被扔在半道上。。。可想想跟你这二十年,咱干的事业,过上的日子,再看咱儿子,值了。。。
-嗯,有苏弟,我。。放心了!
-咱儿子还是像你,局气!
老五运足了底气,流着泪,握紧了清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给清子听:儿子像你,哪儿都像你! 最聪明,最仁义。。。这辈子,只要是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清子听得柔肠寸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