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看剑气,二杯生别离,三杯上马去
世人提及胡兰成,第一想到的是张爱玲。两个我都不熟,只是读了他们的一些作品。其中胡兰成今生今世中那篇民国女子专写张爱玲。张爱玲晚年自传性小说小团圆对与胡兰成的往日情也有描述。
胡兰成的著作当中我尤其喜欢今生今世。在这本书里能比较详细的读到他一生中遇到的大事。后人对他的批判也多来自此书。我读的时候一方面对他的文字无比欢喜,一面惊叹他的坦白和巧辨。
薄情寡义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么能如此坦荡用这么美好的词语表达出来。是蠢还是没心没肺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礼义道德四个字?他对过去的事无论是汪伪政府还是各种风流事都毫无悔意,理直气壮。
比如在杭州时,他在同学家住了一年,对方一家对他招待客气周到,他却动了坏心思,勾搭人家16岁的妹妹,最终还被体面的赶走了。
对这事,他是这样解释的:“人世的吉祥安稳,倒是因为每每被打破,所以才如天地未济,而不是一件既成的艺术品。”
解释得云山雾罩,很有道理的样子。孟子云:虽千万人吾往矣。明明人人而恶之的行为,他就是有本事道骨仙风的(厚颜无耻)的面对。
今生今世中“民国女子”这一章,被公认为是历来写张爱玲的最好的文字。陈村亦曾由此感慨:数十年来,有关张爱玲的研究文章汗牛充栋,来来往往的大小作者车载斗量,写的却无一能出胡兰成之右的。偶然见到一段精彩的表述,正欲叹赏,却发现原是从胡兰成书里抄来的。
不但他写张爱玲写得好。写他的结发妻子那一章也特别好。我记得他原书里有引用桃之夭夭一词,他的文字恰好比一树桃花,文采风流,妖艳无比。这话我说当然不算数,有一个很厉害的文学大师也说,不可因人废文,对胡兰成的文字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在那本书里胡兰成记载了他生命中几位难忘的女子。
胡兰成19岁时娶了第一个夫人唐玉凤,夫妻恩爱花好月圆,多年后以饱含深情的笔触描写了那段感情,读那一段竟令我潸然泪下。然而婚后仅两年,他在寄居杭州斯家时,曾以借书的手段勾搭斯家小姐。被驱赶,临走还拿了人家给的银两。玉凤和幼女去世后,胡兰成远走广西,结识了全慧文,二人育有两男两女。后来他们的幼子因肺炎去世,全慧文伤心过度精神成疾,时任南京汪政府高官的胡兰成又爱了歌女应英娣。1944年,38岁的胡兰成遇到了24岁的张爱玲结为夫妇:“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半年后胡兰成于汉口医院与17岁的护士小周(周训德)坠入爱河。不久抗战胜利,胡兰成于流亡途中与斯家姨太范秀美成了亲。1949年解放后,胡兰成经香港偷渡日本,又恋上了所寄居的女主人一枝,后来,旧时上海滩青帮大佬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去到日本,成了胡兰成的最后一任妻子。他在书里对这位太太的昔日背景还很是得意的描述了一番。
胡兰成回顾往事说他对于张爱玲、小周、范秀美等女子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毋宁说是知。
对此我倒是一点都不怀疑的。从他的文字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了解张爱玲。在今生今世中他记述道:“她(指张爱玲)看金瓶梅,宋蕙莲的衣裙她都留心到,我问他看到秽亵的地方是否觉得刺激,她却竟没有。”这与张爱玲的说法一致。张爱玲非常注意颜色搭配等细节,她在童言无忌中就说过:“金瓶梅里,家人媳妇宋蕙莲穿着大红袄,借了条紫裙子穿着;西门庆看着不顺眼,开箱子找了一匹蓝绸与她做裙子。”后来张爱玲在自己的作品里对色彩的描述可以说是深受金瓶梅的影响。
当然张爱玲热恋时也是喜欢胡兰成的风流成性的,不然像小鹿在喝水的描述从何而来?
不仅对张爱玲,在每一个与之相遇的女子身上他都能发见她们的美好。他写小周:“小周的美不是诱惑的,而是她的人神清气爽,文定吉祥。”范秀美在他笔下也成了仙:“她的人只是本色,生长城里,而亦有乡下人的简明,只觉她生在官家亦配,生在巷陌小门小户亦配。她比我大一岁,但是使人只觉对年龄亦没有议论,可比见了菩萨像,个个都是她那样的年龄似的。她那样沉静,竟是一种风流。”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胡兰成一方面把女性当作玩物,一方面又能从她们身上发掘真善美。他还提到看到范秀美渐渐显出老态,反倒让他更加爱她。这种感情我是能理解的。我姨妈曾经扔了一只拖鞋在我姨父头上,这才发现他已经头发花白,心里升起爱和痛。为了这个家不管好坏对错,都付出了青春。
仓央嘉措诗:“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曰,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这大概也是胡兰成的哲学。做了快乐的事便是不负春光,便生出欢喜,在尘土里开出花来,亦是好的。
今人对胡兰成可谓人人而恶之,网络上各种谩骂指责,个人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外人不好说什么是非。就好比离婚真能定义过失方吗?不知道在回首一生的时候,那些与胡兰成有过交集被他称之为好女子的女人们,对于胡兰成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情感,是感激多呢还是怨恨多。
张爱玲在小团圆里的答案是只觉得荒唐,像身上那件不得体的破棉袄。她不再爱他了,不爱了就不再有什么是非。洒脱。
再多说一句,胡兰成的中国文学史话没有什么好看的。文不对题。里面尽是对朱家女子的追捧。爱护女弟子爱得有点过了。又冠以文学史话这么大的名字,实在欠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