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十年(19)一技之长,安享晚年
我的文革十年(19)一技之长,安享晚年
1968年父亲为了我的大弟弟顶职进厂留城,才退休回到武昌通湘门外李家花园老宅,与妈妈一起安度晚年。
父母当时考虑,大弟弟从小体质弱,经常生病,到农村去不方便看病,只好让才十五、六岁的小弟弟初中毕业,下放钟祥成为知识青年,准确地说,应该叫“未成年人”。不久,城里儿童传唱童谣“红灯绿灯,爹爹婆婆下农村”。不成想,戏言成真。后来真的要退休职工下放农村。
两位老人下放到哪里呢?
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知,可以投亲靠友,不然,就由政府来安排。
投亲靠友?自从祖父少小离家到武昌打拼创业,祖籍鄂州卸甲乡下,除了一二个远房亲戚的后人外,别无其他,且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两个老人回乡安家在哪里?
政府安排在哪里呢?实在不敢想象两个老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日常生活怎么办。
俗话说,吉人自有福相,积德自有福报。
正在我的父母一筹莫展之时,鄂州市华容区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队长,辗转多方,打听到李家花园的李师傅已经退休在家,请熟人带他登门拜访,恳请李师傅去给他们当花木生产的技术顾问,父亲欣然应允。
一周后,队长找朋友借一辆小车来接父母,请两老只带一年四季需要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生活必须品就够了。父亲一生只知道种花,从来没有管过这些家庭生活小事,倒是母亲感到疑惑,只带衣物?那我们去了一日三餐怎么办?
到了严家大湾,队长请父母走进一间房屋,典型的湖北农村风格的砖木结构瓦房,进门是一个大堂屋(客厅),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堂屋后面是一个大厨房。格局与李家花园老宅差不多,就是没有老宅那么大而已,但足够两老居住及儿女逢年过节回来暂住了。厨房有一个柴火灶,还有一个煤炉,柴和煤整齐地分放在灶台和煤炉旁边,炉灶边还有自来水池。堂屋一张可供八人围坐还显宽松的大方桌,十几张椅子,靠墙还放着几个长凳子。队长笑着对两老说,这些椅子凳子,一是,逢年过节两老儿孙都回来起码有个坐的啊,二是,以后队里年轻人来请李师傅讲技术时,也可以坐着听啊!真是难为队长的一片苦心!
我的父母那几年在严家大湾,是文革开始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父亲的一技之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的年轻人跟着老师傅学到了技术,生产队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好,花木生产队农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
队长对父母日常生活的关心无微不至,年轻学徒们每天殷勤伺候,让我们在城里非常放心。
当年我结婚时,买不起必须的家具,就是有钱也无处可买,是严家大湾花木生产队队长,找关系托熟人帮我们买到木料,请我们自己设计家具样式,请木匠在父母住的那间屋的堂屋,让父母看着师傅为我们打造实木家具,然后,做好油漆,派专人专车送到武汉我的家。叫我怎能不感谢严家大湾的乡亲们!
我的老伴直到结婚五十年后的如今,念念不忘的是妈妈给她做的一菜一汤。那一菜是她第一次到李家花园老宅见我妈妈时,妈妈见儿子带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回家,笑得合不拢嘴,特地给她做了一碟香椿炒鸡蛋。香椿嫰芽是我带她去屋后香椿树上亲手采摘的,鸡蛋是自己家养的鸡刚下的蛋,在柴火灶上炒了一碟香喷喷的农家菜。那一汤,是我们婚后到严家大湾拜见父母时,妈妈在当天晚饭后,先在一罐生水里放一整只鸡,然后把那个瓦罐放到余火尚存的灶里面去,用灶灰把瓦罐周围都围好。第二天早上喝的那一碗鸡汤,真可谓是空前绝后的鲜鸡汤。这可不是吹牛,她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煨的鸡汤,在那之后,随着科技的进步,厨房的现代化,再也喝不到那样文火慢炖一晚上的鲜美鸡汤了。
那些年,我的两个弟弟还是单身,逢年过节我们就相约回家,到严家大湾看望父母。我们常回家看看,父母放心,看到父母心情愉悦,身体健康,我们也放心。在那今天不知明天可能发生什么事的日子里,是严家大湾给了我们家一个安全温馨的港湾,叫我们怎能不感恩严家大湾的乡亲们!
父母他们去乡下不久,国庆节放假,我们夫妇俩回家,就看到一只大黄狗,蹲在家门口,见我们要进门,立即起来对着我们狂吠不止,看着那只大黄狗,我们进不得又不敢退。我妈妈在屋里高声喊着:“不要叫!”等她老人家移动三寸金莲走出门,大黄狗才老老实实蹲下去,看着我们走进了家。它又跟着我们进“堂屋”(客厅)来,围着我们嗅了几圈,蹲在旁边,似乎在听妈妈给我们讲乡村生活,妈妈告诉我们,生产队对他们两老的关心和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让我们不要担心。然后告诉我们,爸爸一心在花园指导徒弟们侍弄茉莉花,这不,节假日都不休息,又去花园了。妈妈拍拍大黄狗说:“去花园叫李师傅回家!”它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妈妈身边看了看,妈妈又拍了拍它,带它到门口说:“快去叫李师傅回家!”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大黄狗跟在爸爸后面回来了。
哇!真的是狗通人性啊!
三天以后,我们要回武汉了。从父母住的严家大湾到葛店乘公交车,大约五六公里。我们出门,大黄狗就一直跟着。出了大湾,我们让它回家,它站在那里不动,我们继续走,它又跟着我们,一直送我们到葛店还不走,直到我们上车,车子开动后,才看到它往回走,我真担心,离家这么远,它能回家吗?
让我们难以忘怀的,还因为严家大湾离葛店只有五六公里路程,我们的二姐就住在葛店,当时还是葛店卫生院的接生员,略懂一点医道,她隔三差五就去大湾看望父母,照顾他们的身体,送一点治疗伤风感冒的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而对于我们几个小兄弟来说,二姐的家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每次回严家大湾去看望父母,必须在葛店上下车,一定要去二姐家看看。
父母在严家大湾常住以后,每次我们回去看望两老时,总要跟我们谈谈百年之后的事。当时城市已经开始推行火葬,妈妈听说后对我们说:“我怕烧得疼啊!我跟你爸爸以后就住在你们二姐家里,叫你们的大哥帮我们在英山买木料,给我们做两副棺材,放在二姐家。我们死了以后就埋在葛店吧!”大哥遵父母之嘱,买好木料送到二姐家,请专门做寿木的师傅为两老量身定做好了,在父母离世之前,每年还要给棺材上一次特制的油漆。
父母在乡下不仅可以安享晚年,而且还安排好了自己的百年之后事,完全不用我们操心。
这一切,都是父亲一生从事花木生产而掌握的技术的福报!不得不佩服民谚“技多不压身”啊!父亲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凭一技之长,在穷乡僻壤安享晚年,也告诉我们弟兄几个,一定要用心做事,将来才能无往而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