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七十五)菊姐
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七十五)菊姐
邬春疑因为妻子的美国公民身份顺利地拿到了在美国的永久居住证,俗称绿卡。他在美国曾经工作过三年,但是没有任何积蓄。谭美琳的父母留下的遗产以及谭美琳的那一笔小小的存款使得他们在美国可以衣食无忧。曾经在美国工作过十几年的谭美琳已经64岁,她达到了美国政府对社会保险退休金年龄的要求。每个月她可以收到来自政府的一张数额不大的支票。
邬玉强调自己即没有学历,英语又不够好,加上在北京还有正式工作,所有暂时不考虑移民美国。对于外孙女冷月,春疑和美琳都很舍不得分开。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在美国生活了,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带着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是比较不现实的。既然邬玉很喜欢孩子,自报奋勇承担照顾孩子的责任,他们夫妻只好与女儿,外孙女一一告别,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
邬氏夫妇走之前,冷尚民是他们家的常客。邬春疑一家人对尚民失去长子非常同情。如今他们走了,家里只有邬玉带着月月。冷尚民来了两次,邬玉对他很客气,但是没什么话说。小保姆忙着照顾孩子,没心思伺候孩子的爷爷。如此,冷尚民也就没有了常去串门的热情和兴趣。
尚民回到邯郸,每天进进出出,形只影单,好不寂寞。他一时兴起,想到了父亲在湖北的老家。他急匆匆赶到北京的冷家小院,翻遍了父亲留下的通讯录,终于找到了老家的地址。
从北京乘坐直快列车,冷尚民来到武汉。从武汉转慢车,长途汽车到了湖北,湖南,四川三省交界的地方。在大山深处,他终于找到了铁布村,父亲冷清泉的出生地。
出发之前,他没跟任何人取得联系。小时候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后来听姐姐尚梅跟他回忆,当年老家有祖父母,父亲的原配和菊姐。想想菊姐会不会嫁到别的地方去了?祖父母除了父亲,是否还有其他子女留在这里?不过来都来了,先问问再说吧。
进了村子,他开始打听有没有姓冷的村民。有人告诉他,这个村子姓冷的人寥寥无几。他被领到一户人家门前,在那里意外地见到了他的姐姐,冷尚菊。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和尚梅来过年。那一次,他见到了父亲的原配和菊姐。没想到,菊姐现在还住在这里。
菊姐热情地招待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自从冷清泉走后,尚菊的母亲一直侍奉自己的公公婆婆。除了家务,她还需要给别人打短工养家,因为冷清泉偶尔托人带回来的那些钱,远远不够一家人的日常开销。直到冷清泉那年回家过年,除了带着一儿一女,还带来了一摞银元。
用那些钱,他们买了几亩地,修了房子。从此,尚菊的母亲,爷爷在自家的田里耕作,奶奶在家操持家务。尚菊长大了也跟他们一起干活。
抗战爆发,尚菊的爷爷奶奶在躲避日寇的动荡不安生活中相继去世。冷清泉的原配带着女儿过日子。她决定给自己招一个上门女婿,这样今后就不至于老无所依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是逃难的人群。有个来讨饭的小伙子被尚菊的母亲相中了。此人来自湖南,一家人都死于日本人的炮火。他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想走到哪儿算哪儿。这是个绝佳人选。通过媒婆的进一步运作,这位姓胡的年轻人就入赘冷家了。
抗战胜利后,冷清泉回了一次家。得知父母双亡,十分悲伤。他去给父母上了坟,在老家住了两天就再也没了音信。菊姐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冷清泉和原配坐在前排,清泉腿上坐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小男孩。菊姐和她丈夫站在父母的后面。
“这是我家老大,当时我肚子里已经怀了老二。”菊姐跟弟弟尚民解释。
看着这张美满的全家福,冷尚民有些发懵。那位端坐前排的确实是他的父亲,但是父亲边上的那位女士不是自己的母亲冷张奎云。母亲如果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她会怎么想?尚民从没见过这张照片,也没听父亲提起过他抗战后回过家乡。可能是父亲借出差武汉之便回来的。
照片上的父亲神态严肃,坦然。捏着这张老照片,尚民蓦然发现自己父母亲的一家居然没有一张全家福。尚民娶亲的时候跟妻子李素贞照了合影。但是那时姐姐冷尚梅已经被退婚,关在后院西屋里。大概父母因此没有了照全家福的兴致。
听说父亲惨死,菊姐不胜唏嘘。她母亲一直身体健康,活到八十九岁时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他们一家有几亩薄田,土改的时候被定为中农。菊姐的丈夫是个非常勤快,好人缘的庄稼汉。周围的村民都很喜欢他们一家。
傍晚,菊姐的丈夫从田里回了家。他们的两个儿子闻讯也都来了。女儿嫁的远,回一次娘家很不容易。两个儿子都住在村里。虽然他们的父亲入赘,但是他们跟父亲姓胡。菊姐有五个孙子,孙女。听说从北京来了亲戚,都来凑热闹。一家人拿出腊肉香肠,还杀了一只鸡来款待远方的来客。
几杯土酒下肚,冷尚民有些微酗。看看周围,他觉得这里比北京,比邯郸舒服多了。如果父亲当年没有走出大山,他说不定就出生在这里。一辈子做个农民也许比自己那颠沛流离,被关牛棚,一生郁郁不得志,中年丧妻,老来丧子的生活要好许多。
菊姐留他多住几天,他也正好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在乡下住了下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饭,喝茶,聊大天。久了,人家就没有那么拿他当一回事了。菊姐也逐渐地没有了聊天的话题。
一天他跟姐夫聊起自己的二儿子娶了美籍华人的女儿。亲家到美国去接受遗产。在他,这不过是一种炫耀。但是姐夫听了未免有些吃味儿。后来菊姐的长子拿了家里的房契给冷尚民看,上面写着菊姐丈夫的名字。尚民的外甥话说的很直白:“舅舅,我们家的房子是我父亲翻修的。我家的田是改革之后政府分给我们的。所有这些都不是我外祖父的遗产。”
冷尚民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外甥进一步把话说的更加明白:“这里没有冷家的遗产可以继承。”到了这个时候,冷尚民才知道人家误会了,不由得暗自叫苦。但是再说什么也解释不清,而且越描越黑了。
再继续住下去的话彼此都不舒服。冷尚民只好收拾行李打道回府。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场探亲,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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