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归” 在香港留下的足迹

海外留学生50年代轰轰烈烈的回国潮，到了1957年反右运动后就嘎然停止了。此时的留学生们大部分都毕业了，成家立业了，也基本上打消了回国的念头。随着岁月的流逝，怀念亲人的思绪不免在心头隐隐作痛。虽然有“来去自由”的政策，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回去探亲，怕万一回去出不来了。

为了见到离别十年的亲人，一些留学生和家里人约好在香港见面，香港便成了“探亲地”。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当局让不让国内亲人到香港与留学生见面。一方面，当局还在积极争取留学生回国，让亲人去香港做工作，以亲情动员他们回国比政府宣传会更有效；另一方面，要是亲人去了说实话，影响会很坏，要是干脆呆在香港不回去了，影响更坏。所以要对国内亲人进行严格审查和教育才可以放行。下面是一个很好的实列：

1959年，两对夫妻朋友，潘宏道与妻子张银蟾，施龙与妻子吴盈彬，一起到香港与国内亲人见面。潘宏道父母已在美国，没有回国打算；妻子张银蟾父亲已去世，母亲和妹妹在上海，十多年没见。施龙与妻子吴盈彬因为还有两个孩子在上海，很想念，还在犹豫回不回国。结果，只有张银蟾的母亲张复民出来了。当局怕施龙把两个孩子带回美国，没放行。两个月后，两对夫妻离开香港，施龙夫妇舍弃亲情，最后当了“海不归”。张复民回到上海，汇报了与女儿见面的情况。上海留学生办公室给国家科委专家局、公安局等单位打了一份报告。下面是报告原文的全部内容：

留美学生家属张复民去港与女会面情况简报

留美学生家属张复民，女，48岁，上海人，其女张银蟾，49年去美读外文，已结婚，有一女小孩，现在家务，丈夫潘宏道又名可达，1948年出国，得电机硕士学位，现在美国奇异电气公司工程师，年奉一万美元，晚上继续进修，今年年底可作博士论文。潘父原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总经理，现亦在美。

张复民丈夫早亡，生活依女儿外汇，今年夏天女儿来信表示，母女分别10余年非常想念，希望母在秋凉后去香港会面一次。张既来联谊会联系商量如何办，我们与区华侨科公安局进行了研究，认为张本人没有发现政治问题，平时表现尚好，母女分别10余年，要求团叙一下乃人之常情，因此同意她去港3个月，但当时正值付食品供应紧张，因此在她去港前对她进行了一些思想工作，特别对人民公社、大跃进、付食品供应等的正确看法，对香港的黑暗及去港后注意事项，便于她将国内情况正确的向留学生报导。

张是9月初到港11月3日回沪的，在港会见了女儿。另外还遇见了一对留学生夫妇名施龙（电机博士）吴盈彬，是她女儿的朋友，也是从美国到香港要与家属会面的。施龙有两个儿子在国内读高中，因思想意识不好，公安局没有批准去港，施龙对此很是不满，对回国观光又顾虑多端。张回沪后主动向我们反映了留学生的思想。现将她所反映的问题综合如下。

1.对国内实际情况不了解，但对祖国解放10年来的伟大成就，国际地位的提高，是有亲身体会的，张银蟾说：“中国国际地位提高，留学生在国外的地位也随着提高，对中国留学生的看待比过去重视得多。”

2.听说国内工作很紧张，星期天也没有休息，早也开会，晚也开会，使得你精疲力尽，自己身体不好，这样的紧张工作是吃不消的。张复民告诉他们，现在国内正在大跃进赶英国，大家在工作中都要拿出干劲来，现在我们是为自己国家为建设社会主义做事，虽然工作时间长一些，也是自愿的，但领导上还是照顾到大家的身体，如我女婿身体好，就多做些，女儿身体不大好，星期天就休息，平时晚上为了照顾她身体也很早回来。至于开会的好处是很大的，人多主意多，俗话三个臭皮匠合个诸葛亮，一个人想不出，许多人一开会就解决了。而且这里也有一个思想问题，比如说：你替女儿做事情，再做多些总不觉得吃力，但如替媳妇做事情，做了一点就要喊吃力，你们的服务对象与我们不同，所以要想不通了，为什么学了本领，要为美国服务呢？

3.他们最大的顾虑，怕国内没有东西吃，没有牛奶、鸡蛋等营养品，张复民的女儿就说：过去看到母亲照片也还是不放心，这次见了面看到母亲身体确实很好才放了心。他们在香港听到谣言说，人民公社把坟铲平了，死人堆在一起出了很多蛆，把蛆喂鸡，所以鸡都长得很肥，留学生施龙就听信谣言，吓得不敢吃，一定要买香港生长的鸡吃。张听了这些话很气愤，她说你们是有文化的，为什么会相信这种谣言，为什么不用理智想一想呢？现在国内吃的绝对没有问题，身体有病，需要营养的更受照顾，我家中现在就有四只鸡，一只鸭，外甥吃牛奶就一直没有断过，过去吃鱼吃肉是少数人吃，现在大家都有吃，我同弄的一家做皮匠的，他们全家八个人每人有肉吃，我们家中10个人也是吃同样的肉，过去紧张一些是有的，这不过10个手指中一个手指短了一些，一个人做人并不是为了吃的好就满足，主要精神上愉快。并将现在大力养家禽的情况告诉他们。

4.工作要统一分配，天南地北还是与家中人分开，又怕分配的工作学非所用。这个问题张复民预先准备不够，只说在国内见面总比国外容易。

5.不敢回来看看，怕回不了美国，张复民女儿想看一个中国电影，香港人说不能看，这种电影院有特别监视，被发觉后回美国就麻烦了，因此吓得不敢看。对国内家属不能去香港非常不满，施龙说：“人民政府给你（指张）是活路，给我死路，听到国内来的人有的说的很好，有的说的不好，叫我如何相信，如果真好，我也放心了。” 张复民在国内与施龙家属住在同一区，知道一些施龙家庭情况，因此就向他进行解释：“小孩子已读高中，明年要毕业正在要紧的时候，荒废学业来香港不好，老太太年纪太大路远不便，还是你们回去看看他们，你们身体不好，回去营养没有问题，现在香港虽然吃得好，但是想儿子精神上还是不痛快，你怕回不了美国，那就不要到美国去，当你回国内去看了以后，就不会想回去了。” 施龙听了这些话也有些动心，但还是胆小不敢来。

此外，还有谣言说，国内三反五反死了许多人，人民公社没有自由了，大家要吃一样的伙食等等。

从张所反映情况看，她这次去港与女儿会面做了一些宣传工作，所做解释能结合自己亲身体会，比较实际，使留学生对祖国的真实情况的了解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上海市争取留资学生回国工作组办公室

1959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