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的女朋友是处女(下)
93年夏天我毕业后,也打道回府了。我挤破了门槛,进了省电视台谋职,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察言观色。我跟从前的一位同学、那时已经在福州做律师、包揽诉讼的钱乙一拍即合,我们很快就混成了酒肉朋友,我们的友谊随着酒量的增加而日益加深。在大多数时候,友谊不是用鲜血凝成的,而是用酒精泡就的。
那年冬天,赵甲深情缱绻地来到福州看望柳心,柳心对他的态度不冷不淡。因为那时我是跟一位北影分配来的哥们共住一室,因此我就安排赵甲住到了钱乙在外面租的房子。钱乙自己则四处打游击,他拍着赵甲的肩膀说:无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其实,我觉得他在说这话时,如果加上一句,你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女朋友,那么对这个故事的演绎,简直就是恰到好处了。事实上,后面事情的发展果真就是如此。
那几天赵甲就住在钱乙的公寓里,柳心经常上那里去。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有一次,柳心突然上气不接下气、一拐一瘸地拎着一双高跟鞋跑到我的宿舍来,哭哭啼啼地说,无衣,赵甲他他……他欺负我了。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赵甲玩霸王硬上弓,想要把生米做成熟饭了。于是我就故意装糊涂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柳心说不上来了,只是哭。女人的眼泪跟男人的拳头一样,都是招数。随后赵甲赶来了,他嬉皮笑脸地跟我说,没事没事,我跟她挺好的。
事后我忍不住问赵甲说,柳心是处女吗?赵甲漫不经心地说,她早就不是处女了。
几天后赵甲走了,仍然一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侠客模样,美中不足的是他在大庭广众中依然臭屁滚滚,肆无忌惮地大鸣大放。临走时他把柳心托付给我,要我多关照着她。我心想,这分明是对我的告诫,是要我不要打柳心的主意的意思。朋友之间多因女人而产生隔阂,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缄默。一次我酒醉后,引用了《庄子.惠子相梁》的寓言,跟钱乙抒发过我对赵甲的不满:
南方有鸟,其名为鵷鵮,子知之乎?夫鵷鵮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鵷鵮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钱乙听了,满脸惘然。那时我才知道,钱乙是个文盲。
第二年的春节过后没几天,我们单位里发了几张“麦当劳”的餐券。单位里经常发放一些类似的变相酬金,可它们远没有实打实的现金来的实惠。我忽然想起来,过天就是柳心的生日,何不请她出来把这几张餐券给啃了呢?也算是投桃报李了吧。因为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柳心曾经拎着一竹篓的龙眼,以及单位里发的一大箱啤酒,雇了一辆车子跑到山上来,为我寿。她走路的时候腰肢一扭一扭的,惊动了不少不安分的目光,我的那个北影的同屋见了柳心后,感慨地地说了一句:三个秃的,抵不上一个水蛇腰啊。
我一直弄不清柳心内心里是不是隐隐约约地对我怀有好感。她是个比较做作、矜持的女人,性格有点像宝钗,指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那种,不过可能也就是个小姐的心,丫头的命罢了。我也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不是抱有好感。我这人在对待女人问题上,总是喜欢套用毛泽东的那套战术,即不打无准备之战。在我对一个女人没有80%的把握时,我是不会轻易地出手向她们示好的,我害怕万一失手,难免自取其辱。跟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我把面子看做是一道人格尊严的保护网。更何况,那时柳心还是赵甲名义上的女朋友,对我这种熟读《水浒》并将它做为金科玉律的人来说,对朋友的女人心怀叵测,那是大逆不道的。因为此事,后来赵甲曾经跟我老婆说,他如果去蹲监狱的话,他会把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托付给我的。——好在他现在还没去蹲监狱。
柳心欣然答应了我的邀请。那天我还邀请了钱乙与我们共进晚餐。钱乙接到我的电话后,欣喜若狂。那天晚上,钱乙在灌了两扎生啤后,情绪异常地活跃。他不停地向柳心献媚,柳心也不时地向他暗送秋波。送秋波的程序比较复杂,它主要是通过眼皮来完成的,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将眼皮往上一抬,便是秋波一转。我不记得那个晚上柳心有没有向我递送过秋波,因为我已经把她的头像,喝成了叠影。后来钱乙的语言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肉麻了,他环顾着餐馆大厅里的男男女女,对柳心说:今天晚上,你是这里最出色的一个美人,而我(他本人),则是这里最优秀的一个男人,我们是最好的组合。柳心也喝了不少的酒,她的话很少。但是她的沉默似乎鼓励了钱乙。我做为东道主,则显得可有可无了。
可以想象,那顿饭吃得最尴尬的人是我。我这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裳啊!离开餐馆时,我借口要上山去等我女朋友(亦即如今我的床上伴侣)的电话,就想先走,但是我对钱乙发出了忠告:哥们,请注意分寸。我的意思很明白:朋友妻,不可骑。钱乙要送柳心回去,可是柳心坚持要我跟他们一起走。我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踉踉跄跄地爬了进去。到了柳心住处的时候,钱乙抢着先下了车,这时他精神振作,牙床鼓凸,替柳心把自行车扛上了二楼。
事后他跟我说,当他要离开的时候,柳心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泣不成声地说:乙,不要离开我!
我觉得钱乙的话里兑水的成分很大,事情很可能是适值其反。但是没想到两天后,钱乙就兴致勃勃地扛着一大箱啤酒跑到我居住的山上,要与我一醉方休。我推测他已经得手了。酒酣耳热之际,钱乙便迫不及待地向我叙说了他跟柳心的“第一次”。他跟柳心在“麦当劳”餐会后的第二个晚上,钱乙就把她带到了他租住的公寓,亦即赵甲曾经歇脚过的那块风流宝地。在钱乙的描述中,他们的做爱过程如鱼得水,他提供的细节包括柳心在得趣时声嘶力竭地欢呼:就这样,这样很好(后来在美国提心吊胆地偷看一些Porn网站时,发现里面的Whores的口头禅,差不多也就是 “You f___ me so good ”,“just f___ me like that”等话语,于是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想)。那天他们俩喝了两瓶葡萄酒,钱乙因为酒精的麻醉而久战不疲。后来柳心干脆就跨到了钱乙的身上折腾起来,钱乙则点燃了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看着柳心在自己的上面汹涌澎湃地发泄欲火。然而第二天,钱乙就发现自己的下处肿胀了,他在走路的时候,不得不夹着双腿,小心翼翼的,以免弄疼了私处,这使他的形象看上去显得十分的滑稽。
说到最后,钱乙不无得意地说,他没有想到,柳心还是个处女。
这时我不免吃了一惊,我想起了赵甲跟我说过的话,就问他何以见得?钱乙说,在他们大战三百回合之后,他的床单上,染上了脸盆那么大的一滩血迹。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怎么可能呢?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处女膜又不是血管,哪来那么多的血?其中必然有诈。按理说,钱乙本来不应该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的。据我所知,他在跟柳心上床之前,至少已经跟有一打的女人发生过关系了,其中不乏五十来岁的半老徐娘。他还告诉过我,女人真正能站得住脚的,也就是一个屁股。这种人难道会栽在柳心手下?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我就有了逻辑:因为从前跟钱乙上床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处女。在失去参照系的情况下,柳心动用了一点女人的心思,以经血充作处女膜破裂的血泪来搪塞他一下,就让他像中了乐透大奖似的欣喜若狂了。你想,处女膜破裂,能有那么多的血吗?!我相信神在造物时,总是公平的。
也怪我那时喝大了,就跟钱乙说:柳心早就不是处女了!
钱乙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不信你可以去问赵甲。
赵甲在从我这里获悉钱乙夺了他的女朋友之后,就星夜兼程地从南京来到福州。柳心不知怎么的又倒入了他的怀抱。我跟赵甲说了钱乙跟柳心上床的事,赵甲还是那句话:柳心早就不是处女了。不过这次他还添了一句:他在跟我之前就已经不是处女了。
这话很出我的意外。我说那你干嘛还那么恋着她?这时,赵甲说了一句比较哲学的话,就冲着他这句话,我觉得我继续维持与他的朋友关系是值得的。他说,我的前提是,所有的女人都不可能是处女,处女活得多累啊?!
钱乙很快就跟柳心结婚了,那时柳心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两人婚后,钱乙仍然对我告诉过他的那句话耿耿于怀,他们俩人吵架的时候,钱乙动不动就把我的那句话搬出来,要挟柳心。柳心火了,有一次夜半三更的时候,她竖着眉毛跟钱乙说,我们一起上山去找无衣问个明白,如果他说的是实话,我马上就一头撞死!
钱乙不敢。
后来我背井离乡来到了美国,总算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前几年忽然听说,钱乙跟柳心离了。原因当然很多,比如钱乙难以改变的好色荒淫的禀性等,他是个为了性而活着的人,他一生都在为性而奋斗、拼搏,他的成就,无非也就是用来吸引女人跟他上床而已。除此之外,他已经不能建立起另外的自信了。因此那片薄如蝉翼的处女膜对他来说,就显得万分的重要了。可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处女。因为女人跟男人一样,总是要成熟的。
而柳心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极力地要把自己装扮成呼吸纯真的“简.爱”或者《欲望号街车》里的好强而又落魄的费雯丽一样的角色,楚楚可怜。但是我乍听说他们离婚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仍然是我告诉钱乙的那句赵甲所说的永远也得不到证实的话:
柳心早就不是处女了。
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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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秦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