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里的那个小九妹(上)
上大学时,我们班九个女生。因为每个宿舍只能住八个人,个子最高的那个女生阴差阳错被安排到了别的宿舍。剩下的宿舍的八个人,最小的那个九妹名字里有“容”,被我们亲切地唤做“蓉儿”。
蓉儿并不像靖哥哥的蓉儿那样娇小玲珑,相反的,她个子在我们宿舍是最高的,而且肩宽臂长,走起路来胳膊一甩一甩的,有些拘谨,也有些威风。
当初上大学初来报道时,蓉儿到得最晚,只能住在别人都挑剩下的床位-紧靠着门口的上铺,下面是行李床。不久我们就了解到,她爸爸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据她介绍,她的爷爷、伯伯、姑姑都是画家,在北京的爷爷最有名,画作被选中挂在人民大会堂。但当年爷爷为了让儿子得到更好的锻炼,把他送回了乡下老家。所以蓉儿爸爸一直以来基本在乡下生活。
那时蓉儿爸爸的画作已经在亚洲的华人圈相当有名气,开过很多次画展。他来我们宿舍看女儿,说话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对女儿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只可惜我们都听不懂他的话。
蓉儿人很聪明,高考时分数很高,入校后第一学期成绩也很不错。但从那以后,似乎对学习就失去了兴趣,晚睡晚起,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
宿舍里那时每人都挂着高高的布帘子,拥挤不堪的寝室里营造出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躲在里面,可以有暂时的放松。
印象中有本场时间,蓉儿床上的帘子总是紧紧闭着的,里面经常传来窸窸窣窣吃零食的声音。
其实蓉儿大多数时候为人真诚,与人为善,也很有正义感。
记得有一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她从朋友那儿借了相机,约了我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去户外拍照。
春天的暖风把雪白或嫩粉的花瓣吹得到处都是,我们手扶樱花枝,坐在或跪在草地上,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故意做出些忧伤和成熟的表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配上那样的风景。
夜幕来临的时候,完成拍摄任务的三个女孩,在回来的路上和一个卖草帽的小贩相遇,那草帽的帽沿好宽啊,我们忍不住拿起草帽一一试戴,故作的忧伤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好远好远……
暑假各自回家度假,要好的女生们约好了彼此给对方写信。至今记得蓉儿用细毛笔给我写的几封信,连信一起寄来的,是她画的一丛兰花,或者一座远山,栩栩如生,一览就知有绘画功底。
她给我介绍过她们家的情况:爸爸常年忙着作画办画展,家里全靠妈妈。妈妈尽管乡下长大的,生得很美,而且心灵手巧,擅剪纸刺绣,也粗通字画,是爸爸的贤内助。妈妈最自豪的,自然是远近闻名、被称为“三朵花”三个宝贝女儿。
蓉儿给我寄来了她们三姐妹的合影。看到照片的一霎那,我的确被照片里散发出来的美震撼到了。三个白皙灵秀的女孩长发飘飘,亭亭玉立,后面配着夕阳、玉米秆、古朴的农舍,宛如三个仙女下凡到了人间。
没敢跟蓉儿直说的是:她的两个姐姐,看起来都比她小,身形更苗条,面容也更娟秀。
蓉儿曾给我详细介绍过她的两个姐姐-她们都以画画为职业,都有着非常有诗意的名字-一个叫“羽”,一个叫“帆”。
她的大姐,姐妹仨中身形最小但最秀气的那个,是一个美术老师,那年远嫁到了苏州;二姐在江南一个艺术院校就读。
蓉儿是姐妹里文化课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不以画画为职业的,尽管耳濡目染,画画对她来说也是随手拈来的事情。
现在想来,逃课和整天躲在账子里,也许是蓉儿意识到不喜欢自己的专业而无所适从吧。其实那个年纪,又有谁对自己的未来不迷茫,只不过她表现得比较明显罢了。
在账子里躲了几个月之后,蓉儿终于出来了。我们下了课回到宿舍,远远就闻到一股醋味。进门见蓉儿站在桌旁,用汤匙往嘴巴里送醋里浸泡过的豆子。见到我们,她说她要减肥,在报纸上看到的,吃醋里浸泡过的豆减肥很有效。
后来在宿舍里就不太容易见到蓉儿了。她交了一个新朋友,地质系我们那级的女团支书。那是一个非常有个性也很潇洒的一个女孩,个子比蓉儿还高,短而利落的头发,总穿一条浅色的宽松的条绒背带裤。
经常见到她俩在校园里逛来逛去,非常投机的样子。那阵子,蓉儿喜欢戴一副深色的大墨镜,貌似很酷的样子。走在那潇洒自如的短发女孩旁边,却总显得有些拘谨。
那时晚上偶尔宿舍会停电。百无聊赖的我们点上一只蜡烛,靠着暖气片,天南海北地瞎聊。记得有一次和蓉儿兴致勃勃地聊了一晚上的历史政治,聊着聊着灯突然亮了。蓉儿眨巴了一下被灯晃花了的眼睛说:“六六,我觉得你知识面还挺广的。”
“哪里哪里。” 我表面上客气着,心里有点窃喜。
宿舍里每晚准时熄灯。有时大家兴致比较高,会进行卧谈会,叽叽喳喳聊个不停,有些床上还会传来嗑瓜子或吃蚕豆的声音。
忘不了有一次,大家好像在聊将来毕业后出路的话题,不知是谁说话惹恼了蓉儿,她突然用一种又高又尖的声音嚷到:“你们知道什么呀,我爸说过,他以后会送我去美国念书的!!”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蓉儿平时说话一向轻声细语,她这样突然大声说话,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转眼就到了大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想继续读书的忙着考研,想进入社会的忙着找工作,也有人想赶在毕业之前谈谈情说说爱,在青青校园里留下一段关于青春的回忆。
蓉儿很少对我们提起将来的事。但我们都知道以她爸爸的画家身份和社会关系,在那个城市找个工作易如反掌。想必她不用自己操心什么。
过了春节回到学校,这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那些毕业后想回家的同学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身在曹营心在汉,整天打牌喝酒混日子。
谁都没有想到,在那个人心浮躁的时期,蓉儿却邂逅了她的白马王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