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比萨斜塔去

清晨五点半，我们的手机同时响起，马上爬起来穿鞋，站在地板上时感觉晃了一下，邮轮还没进港。洗漱后我们乘电梯到十五层的自助餐厅正好六点，工作人员正在欢迎今早第一批早餐游客。挑了个东边靠窗的位置坐下，海面上还是漆黑一片，但海与陆地相连之处，地平线下的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地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倒了一杯热牛奶又加了一些咖啡，手捧着厚厚的cup,时不时呡一口, 望着愈来愈亮的窗外，心里无限依恋起来。今天是我们西地中海邮轮结束上岸之日，此后今生不知还有无机会重返地中海。六点三十分，我从座位起身给自己弄了一盘丰盛的早餐：三片烤西红柿，两片培根肉，一小条酸鱼，一小勺橄榄，一个鸡蛋。才吃了几口，太阳从海平面跃上，海面上金光闪闪，今天的热那亚将是一个艳阳天。把餐盘扫荡干净再来一个美味的意大利柑桔，下到自己的舱房取出行李，乘电梯下到六楼debarkation 处等待下船。

邮轮还没靠岸，广播里传来今天到岸会有slightly delay. 下船处的工作人员请我们不要着急，可以到一旁坐着等候。今天的热那亚港口很多邮轮在此转换，特别繁忙。原来预计的靠岸时间是八点，我们要乘坐到比萨的火车是八点五十分。八点四十分的时候还没有工作人员撤掉我们跟前的隔离绳，我对跟前衣冠楚楚礼貌周致帅气无敌的邮轮先生说，在我的认知里正负十分钟可以称为slight difference，晚点一个小时不应该称为稍微延误，我已经不可能赶上火车了。

九点整，我们终于得到放行。出来后眼前纵横交错的高架桥让人窒息，出口处没有清晰的指标牌，来自世界各地的下船游客意大利语英语夹杂着问路，折腾一番后终于找到通往市区的出口，市区马路上正在举行马拉松比赛，警察在维持秩序，让道半边马路给运动员。等到我们站在热那亚中心火车站的电子屏幕前面已经是九点半了。从电子屏幕上看到有一趟九点四十七分开往比萨的火车，我除了预订了八点五十分的火车，还订了中午十二点多的另一趟火车，但如果坐中午的火车，比萨就不能停下了。

我们快速交换意见，买不买九点四十七分的车？如果错过了，比萨斜塔就看不成了，它就永远只是中学物理课本里伽利略羽毛和铅球的斜塔。最后的决定是下单，咱今天是拼了，备三趟火车的票就为了一睹闻名遐迩驻足心中多年比萨斜塔的风采。我在手机上快速点击购买，输入我们两个人的个人信息及信用卡信息，再确认车次正确然后提交，手机屏幕显示车票发到我的email. 我们立即拖着行李箱飞奔，先下楼梯穿过地下通道到正确的站台出口再冲上地面时，火车已经在轨道上徐徐进站了。

我们上车找到座位坐下，这趟火车的座位标注似乎特别地不好辩认，乘客们不停地前后走动找自己的座位。车开约十分钟就停下，我才意识到这车是慢车。刚上来的乘客站在我们这一排不动，指出与我们相邻过道的那个座位是他的。在那个座位上的坐着的帅哥起身指认我们坐着的其中一个位置是他的。我接过他手中的车票仔细察看，跟我们其中一张座位票一模一样，车次也是对的。我对面的先生帮着我查看我手机上显示的电子票，给我竖大拇指，说我ok. 他分析原因是我们各自用不同的购票系统买票，可能是系统座位指定重复。那位被站起来的帅哥没有二话，提着行李箱朝火车后部去了。

他刚走，我突然看到我的车票上显示的是April 17, 我心里咯噔一跳，今天才是 16号，是我的票错了，一定是我匆忙中搜索车票时只注意到时间和车次，而忘了确认日期。我家领导安慰我, 错了就错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那被赶走的帅哥已经到后面车厢去了，你就安心坐在这里吧。说话间，火车又停站了，下车乘客的座位又被上车的乘客占据。我开始担心我家领导的座位有人来claim, 赶紧检查两人的手机网络都通畅，在被拆散时能用微信联系。

突然间我意识到我的座位的安全性取决于被驱逐帅哥的票是不是买到比萨，火车又停站了，两个半小时车程一共停十三站，前方还有十个站要停。火车又启动了，我惊魂未定，目光随着侧向走道的身体转正而移向前方，与对面的帅哥碰撞到一起，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显然帅哥既不会中文，英文也马虎，他并没有觉察到我们心中的排山倒海，继续微笑着，温暖的目光友好而笃定。“从罗马到港口那天，有人查票吗” 我家领导问，“没有，上车没有下车也没有” 我在回忆里证实。

我暂时把要蹦岀来的心压了压回去，可是前方还有九个站，每个站上来人都让我心惊肉跳，车厢里来回晃悠寻找座位的人让我倍感煎熬，指不定哪个瞬间我们就会被纠出来丢人现眼。我在心里祈求他们赶紧坐下。我的心脏真的受不了了。紧接着的两个站下车的人多上来的人少，原来满满当当的座位忽然出现了许多空位，这情形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有空座位，我们被现行的机会就会小很多。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车开了那么久，我才刚刚开始能看窗外的景色，一会是一片湛蓝的地中海水，一会是翠绿山坡上点缀着的一栋栋土黄色的小楼房。意大利真是得到老天爷的眷顾，温暖宜人的气候加长长的海岸线……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我们的眼光一齐向前 同时惊呼：查票的！完了！“把你的三张票都拿出来吧，他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 我家领导吩咐道。

穿着 TrenItalia 制服的列车员终于来到了我们的跟前，悬着的那只靴子掉下了，我反而镇静了下来。划拉手机里的电子票递过去，查票员仔细看了第一个人的票的车次及时间，说句ok. 我松了半口气，正等着全部赦免好让我继续扭向窗外接着羡慕嫉妒意大利人，嗯？不对，第二个人的票对不上他手持的查验器，再回头查看，再拔拉电子票的上下左右，真相大白，“你这不是今天的票是明天的票！”

我老实交待，为了能stop by 比萨，我一共买了三张票，一张是八点五十分的，因为延误没有赶上，于是我买了九点四十七分的，之前我还买了一张十二点二十分的。查票员看到八点五十分 April 16 的票，马上表示这张ok. 放过我们去查验别的乘客去了。对面的帅哥看着我收拾摆满在小桌子上的车票继续他的招牌微笑，又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如果不买九点四十七分的票，我们只能乘坐十二点二十分的车，那么我们就不能在比萨下车， 比萨斜塔只能遗憾地从我的指缝间溜走。冥冥中有一支上帝的手在指示我不要错过这个机缘，在我用手机搜索时，16号的票可能已经售罄了，于是系统自动推送17号的票。我在稀里糊涂中买错了票上了车，不仅成功地把买对了票的人驱逐，还莫名其妙地得到对面同车人的温厚支持。

今天火车到站威尼斯，大家伙，在排队下车，旁边的卫生间门突然被打开，一位背包客从里面从容地走出来径直下车。我一拍脑门惊叫：那天我应该躲卫生间里呀，电影里不是都这样演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