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的人
("修復"和"醫治")
世上對孩子最疼愛的，是父母；對孩子傷害最大最深的，也是父母。世上最相愛的兩個人，是夫妻；彼此最仇恨的兩個人，也是夫妻。這是人類家庭最大的"悲劇"之一。
一
“父親”或“爸爸”，這個稱呼對我很陌生。在我的記憶中，不曾記得我口中叫出來過。不但如此，小的時候，即使在聽到別人喊"爸爸"時，也感覺彆扭。所以，“父親”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甚至是一個極為可惡的“名稱”。
八十年代中的一天，元旦剛過去，寒冬臘月﹐刺骨的北風已經肆虐了幾天幾夜。直到下了一場大雪，風才肯退去。
那時我正在醫院住院。從二樓病房的窗戶向外眺望：大地、房頂、樹木，都被鋪天蓋地的大雪掩埋著，一片潔白、寧静。
丈夫那天很早過來看望我。一進病房，他就一屁股坐到我床前﹐滿臉嚴肅地說﹕
“有一件事我本應當早説﹐可是怕你情緒不好影響身體﹐沒有及時告訴你。你父親前幾天去世了。"
丈夫說到這兒，停了一會兒，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然後接著説：”據說你父親是酗酒後﹐獨自睡在一間無人居住的房子裡凍死的。”
我象似聽到一個跟我完全不想幹的陌生人所發生的事﹐ 對丈夫所說的毫無感覺﹐沒有任何疑問或驚訝﹐也絲毫沒有難過和悲傷﹐似乎這個逝去的生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丈夫不管我是否在聼，繼續説：“你父親單位通知你哥﹐可沒能聯絡到他。想找你﹐得知你在家病休。後來打聽到我的單位，就告訴了我。一接到消息我就對你哥哥講了。聽說他立刻趕到了火葬場﹐但已經太遲，你父親已經火化了。”
“那天我告訴你哥哥的時候，你母親也在場。她什麼話也沒說﹐我見她一個勁兒地抽煙。其實看得出來﹐她非常難過，衹是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丈夫說個不停，口氣很沉重。
我有些心不在焉﹐似聽非聽，故意在忙著什麼。丈夫發覺我根本沒有認真在聼﹐也就不再“羅嗦”了。
不知過了多少日子﹐有一天，突然回想丈夫那天告訴我的消息，心猛地被什麼扎了一下，劇烈地"痛"起來，使得我不得不把壓在記憶的最底層，似乎已經丟在垃圾裡的"舊賬簿"，撿回來，"還原"到記憶裡。其實，我曾希望它隨著時間"發霉"、"爛掉"，化成灰塵，從我的記憶中消失。然而那時，父親的影子"拼命”地出現，晃動在我面前﹐我試圖抹掉、推開，怎麼也不成，始終定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我不由地問自己﹕丈夫告訴我去世的那個人，就是在我六歲時棄我們而去的親生父親嗎﹖他長得什麼模樣? 在我的生活字典裡存在過“爸爸” 或"父親"這個名詞嗎？
那天傍晚﹐當夜幕降臨時﹐我靜靜地一個人躺著，心緒不定、飄來飄去。忽然間﹐我的內心莫明其妙地被牽動了一下。我發現，不管我如何人為地把那些不堪回首的經歷，擱置在記憶裡的最底層、最深處，都無法阻擋他的影子"泛出來"。因為我的血液中仍流動著那個逝去的人的一部分，怎麼會抹去他曾留下的"痕跡"呢﹗
我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枕頭。
這個曾賦予我肉身生命的人，他就那麼簡單而悲哀地在地球上消失了麼﹖我流淚﹐是思念父親之情所致﹖顯然不是。那種感覺很複雜﹐難以描述。當他還活在世上的時候﹐一想到“父親” 這個字眼﹐就恨得“咬牙切齒”。然而﹐此時此刻﹐淚水已經"稀釋"了內心的怨恨。
”人都沒了﹐恨他還有意義麼﹖" 我問自己。
二
母親怎樣嫁給父親，都是在以後生活中，從母親斷斷續續講述中得到的。以前母親對於她的這段經歷常常數叨，不知道是後悔嫁給父親，還是留戀跟父親相識的美好。
父親和母親都沒什麼文化。父親好像衹讀了小學而已；母親目不識丁，勉強"照葫蘆畫瓢"，可以寫出自己的名字。他們倆从相識、戀愛到結婚，很簡單，幾乎是"一步到位"。
他們同鄉不同村，但相距也不甚遠，誰家"打個噴嚏"，"吐沫星子"就會在鄉里鄉外傳播開來。
母親小時心氣兒比較高，不甘心在農村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尤其每天看到飯桌的上的地瓜幹，她就哭，不愛吃。無奈，到了趕集日子，外公常常偷偷帶她一個人到集市，買一個玉米餅子獨給她吃。
有一天，村裡一個小夥伴説，她家親戚從海邊的一個城市來，説那裡的一個紡織廠招工，包吃包住，問母親想不想去。真是"天賜"良機，母親豈能輕易放過! 那時母親正值十七八歲的"黃花姑娘"，要出遠門打工，家裡總是放心不下。但是，就母親的個性，想阻止她，比"登天"還難。外婆外公也就由她了。
母親的決定還算有"遠見"，城市農村相比，真是"天壤之別"，不單環境不同，那裡的飲食簡直堪比"宮宴"。那家工廠老闆待員工很好，知道紡織工作非常辛苦，所以，有專門廚師做飯，每天三餐不重樣：有湯、炒菜，還有饅頭、餃子、鍋貼、蔥油餅、打滷麵、甚至每頓都有去皮炸花生小菜，.....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母親雖然工作很辛苦，每天蹬織布機兩腿發酸，夏天常常大汗淋漓，全身濕透，但是，每天跟十幾個小姐妹住在一起，享受美食，日子好過極了。週日休息一天，她們搭伴一起出去，逛街、看電影，有時到海邊"趕海"：撿海螺；撬海紅、牡蠣；撈海帶、海蜇。有一次退大潮，母親竟然搞到一盆海參回來。她不知怎麼吃，就問大廚："這些東西怎麼做？炒著吃還是煮著吃？"
"不能直接做，需要用鹽先鹽一下，明早起來做。"大廚説。
母親聽了建議，便"咣咣"往海參上撒了一些鹽，然後用蓋子蓋上，放到廚房一邊兒。
"小丫頭，快起來吧，看看你的海參鹽得怎樣了，否則就跑掉了。" 大廚一本正地對母親説。
母親趕緊爬起來，跑到廚房看。一掀開蓋子，發現海參沒了，變成了一鍋黑乎乎的"漿糊"。
"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海參呢?" 母親很生氣。
大廚幸災樂禍地大笑，説："小丫頭，你上當了，吃海參哪那麼容易。你要先把它們的肚子底下切開，揪出裡面的腸子；還要用開水燙一下，然後放鹽，最後還要沾上草灰或爐灰，拿到外邊曬乾。"
母親的這段經歷，像數家珍一樣，時不時就"拎出來"數叨數叨。
然而，好景不長，母親大概享受了幾年的好日子，工廠就宣佈"倒閉"了。政府實行"公私合營"，所有資本家經營的一切都"歸公"，工人也都解散，不再招"民工"。大多女孩"認命"，有的也到了嫁人的年齡，所以，就都回老家了。
對母親來說，好不容易走出農村，讓她再返回老家，根本不可能。有個女孩鼓動母親去西北的一個少數民族城市，説她那裡有親戚，可以找到工作。外公外婆聽說母親有這個打算，外公親自駕到，說服母親回老家。母親斬釘截鐵地告訴外公，她寧可在城裡要飯，餓死也不回去。外公拿母親沒辦法，衹好任由母親自己決定。
母親生來膽小，真要決定去離家遙遠的一個少數民族地方，心裡有些膽卻："萬一出了什麼事，想回來都不能。" 母親打退堂鼓了。
很巧，另外一個大姐跟母親説，她的對象在大洋對岸城裡工作，她過幾天去那邊，看看是否可以幇母親也找個對象。如果跟城裡人結婚，戶口就會轉到城裡，以後就不用再擔心回農村了。
"那當然好。"母親覺得大姐衹是說說而已，哪有那麼合適的。
過幾天，大姐回來，説自己已經訂婚，並給母親帶來了好消息。"有一個小夥子，跟你是老鄉。他在城裡有工作，已經定居了。"
"不過，個子矮一些，相貌還可以，大眼睛，白皮膚，梳著一個分頭，喜歡穿西裝，看上去挺帥的。" 大姐說著，便遞給母親照片看。
"聽說他爹娘在鄉里還是個富戶人家。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在城裡找了工作，衹有父母還在農村。" 大姐繼續說。
"不知道人家是否相中我呢!" 母親很不自信。
"我看沒問題。你高挑個頭，身材好，長得也不錯，他找你一點兒都不吃虧。如果不是為了來城裡，他還配不上你呢! " 大姐給母親打氣兒。
"聽說下周他要回老家探親，在碼頭下船，再轉公車回家。照片你看了，應該認得。我把照片給你，那天你乾脆到碼頭接他，然後你們一起回老家，也算第一次正式約會了。"
能找一個城裡對象，母親當然一百個願意。照著大姐說的，那天母親在碼頭接到了父親。倆人又一起搭公車回鄉。路上，父親對母親一眼相中，一路上百般殷勤，觸動母親芳心。母親提前一站下車，父親晚一站。之前他們約了回去的時間，一起回父親所在的城市。
一到家，母親興沖沖告訴外公外婆，她有了一個對象，是同鄉某某家的兒子。兩老聽後，臉上顯出愁雲，沒有一絲高興。
"閨女啊，那個人家不能嫁啊，他們爹娘在鄉里坏的出名的。" 外公對母親説。
"他爹媽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嫁給他們。他們兒子住在城裡，又不跟他們一起過，怕什麼?" 母親説的也有道理。
"不光是這個，他們根本瞧不起像我們這樣窮人家，怕你以後受苦啊。" 外婆插話了。
"你們不用操心了，我的事情自己定。" 母親很有主意，哪裡聼得進父母的話。
一周後，父親和母親兩人按照約定時間，在公車上相見。到了碼頭，父親替母親買了船票，晚上上船，第二天到了父親所在的城市。
"我先把你送到那個大姐家住著，再考慮我們下一步事情。可總住在人家也不是個事兒，如果你覺得我合適，願意嫁給我，我們就考慮儘快結婚，這樣你可以搬過來。我住的地方不是很寬敞，但倆人住還是可以的。" 父親乾脆單刀直入地跟母親"攤牌"了。
母親實在沒有理由拒絕，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不再回農村吃地瓜幹，也不干農活。
三
由於環境所迫，母親不得已同意"刪掉"戀愛過程，直奔主題，很快進入實質性的婚姻關係。他們結婚的"繁瑣"內容都省略了，沒有酒席，沒有嫁妝，甚至連糖果都不必買。
既讓父親省錢，又使母親夢想實現，兩全其美，真是皆大歡喜。儘管縮短了在人看來最美好的"戀愛"期，房子也不寬敞，經濟條件平平，但是他們倆人婚後恩愛有加，開始品嚐戀愛的"甜蜜"。
"其實，他對我非常好。晚上看到我把被子蹬掉，會悄悄給我蓋上，怕我凍著；做魚做蝦，或盤裡有塊肉，他一定用筷子先夾給我，讓我先吃；下班時，他會買一些我喜歡吃的東西；......." 當母親講到這些事時，臉上顯出光彩。
一年後，哥哥出生了。祖父母聽說是孫子，未打招呼就從鄉下過來。小小的空間，大小人一下子多了三口。外婆外公的對母親説的話不幸言中。祖父母來到，一見到母親就很瞧不上，百般刁難：數落母親的家境太窮，本人長得也不漂亮，他兒子沒有眼光，也沒有主見，等等，對母親頤指氣使、指手畫腳、呼來喚去。就母親的個性，豈能忍受別人如此待她? 從此，他們的日子很快變得烏煙瘴氣、沒了太平。
父親平時對祖父母"言聽計從"，從來不敢頂撞他們。儘管祖父母如此無禮，肆意干涉他們的生活，父親處於對長輩的"孝順"，仍然偏袒他們，指責母親不對。
父母一共離婚兩次。第一次，父親為了安撫祖父母﹐在外面租了一處房給他們﹐並時常為了陪他們也住在哪兒﹐不回家。當時外婆不放心母親嫁人後如何，當時也從鄉下過來看望母親。
看父親常常有家不歸，竟然陪著公婆住在外面，母親一氣之下﹐提出離婚。母親因為沒有工作，法院就把哥哥判給了父親。父親沒有遲疑，當下就答應了，因為哥哥是他們家傳宗接代的"苗"，不能不要。
母親同意放棄兒子，在法院沒有提出"異議"，一方面逼公婆"收手"，不要再對他們家庭進行干預﹐ 另一方面，也想讓父親品嚐一下帶孩子的"滋味兒"。那時哥哥剛剛兩歲，非常難帶，常常哭個不停。哪知﹐事與願違，離婚沒有幾天﹐母親想哥哥幾乎瘋掉，晝夜寢不吃不睡﹐流淚不止。外婆擔心母親如此下去會病倒，便每天出去"閒逛"，希望能在什麼地方碰到哥哥。真是神的憐憫! 三個月後的一天﹐外婆仍然在附近的商業街溜達，正在街上玩耍的哥哥﹐突然看到外婆﹐驚奇地一把抱住她﹐說他很想媽媽﹐要找媽媽。外婆喜出望外，飛快地把哥哥領了回來。母親見到哥哥，一把抱在懷裡，死活不肯再放他走。哥哥不見了，父親找來。哥哥見到父親大哭大鬧，不要再跟他回去。見此情景，父親不得已，主動要求和母親復婚。考慮到不再跟兒子分開，母親同意了。
復婚後，祖父母仍然像以前一樣，不打招呼就從老家過來，對母親沒有一絲尊重。其實，他們根本不在乎兒子是否再離婚。
父母復婚第二年，便生下我，那時哥哥三歲。
聽母親說父親從來沒有抱過我﹐連正眼看都沒有看過。母親應該沒有說謊﹐因為父親在我幼年的記憶裡幾乎是空白。我知道他對哥哥比較偏愛﹐主要原因哥哥是頭生﹐又是男孩。
父親的一大嗜好就是喝酒。從我記事兒起﹐父親常常三更半夜回家，滿嘴噴著酒氣，與母親無休止爭吵﹐甚至把家裡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砸了。每當父親醉醺醺回來﹐同母親大吵大鬧並撕打在一起的時候﹐我和哥哥常常躲在被窩裡，蒙著頭，堵著耳朵，膽戰心驚。有時看到可以出去的機會﹐我和哥哥會赤腳跑到鄰居家，呼喊叔叔阿姨來“搭救”。那時﹐父親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凶神惡煞的“惡魔”。 在世界上最恨的人莫過於父親了。哥哥上學會寫字了，在家裡的牆上、門窗玻璃上到處貼紙條，上面寫著 “打倒XXX ” ，“XXX不得好死”等字樣。
我出生幾個月後﹐ 體弱多病，沒有經過"三翻六坐"，到了該站立行走的時候，還是軟軟的躺在床上。父親本來就不喜歡女孩，就更加不願意負責，所有照顧兩個孩子的重擔都落在母親一人身上。
哥哥小時特別黏母親，非常自私，不時地哭鬧，不允許母親抱我，也不許母親給我餵奶，讓母親很抓狂。睡覺時，母親只好把我用毛巾包裹好，推在一邊，把哥哥摟在懷裡。母親也不得不把她幾乎擠不出奶水的乾癟奶頭，也分給哥哥一個。哥哥像一個"水蛭"貼上奶頭就不想拔出，不管有沒有奶水。母親感覺她全身的血似乎都要被哥哥吸幹了。母親那時人瘦骨嶙峋，一陣輕風就會颳倒。
長大一點的時候，常聼母親跟街坊鄰居嘮叨我的“故事”，基本上都是數落我如何拖累她，説我進出醫院像走平道，讓她如何不堪重負。如果沒有生我的話，她不至於那麼辛苦，會輕鬆很多...。
那時，我常想："為什麼父母那麼自私，隨便生了孩子，又整天抱怨，覺得孩子是個纍贅，礙手礙腳的。如果我可以決定的話，我才不願意出生到他們家呢！....." 母親後來説的這句話，更是讓我從小到大都記恨她：“閨女啊，如果你不能好起來的話，你就死了吧！” 幾十年我無法明白，為什麼一個母親竟然如此無情。
母親的埋怨不無理由。有了哥哥之後，父親和母親的婚姻已經有名無實了。父親常常夜不歸宿，也不給母親工資，母親下定決心不再要孩子了。可是，父親堅持再要一個。未曾想到第二個竟然是個女孩，父親大失所望，祖父母更是肆無忌憚地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致使他們的婚姻被逼到了邊緣。父親不斷吵著要離婚﹐而母親這次死也不肯，因為考慮到我和哥哥年齡太小，她一個人無法承擔。所以，她寧肯忍氣吞聲、委屈自己。
後來，我漸漸瞭解到母親在當時所經歷的艱難和苦楚，體會到她的無奈和辛酸，心裡對她的恨少了一些。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哭鬧不止的兒子和一個多病在身的女兒，的確難以承受。雖然是母親，但她畢竟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話女人啊。
我家房子窄小，"彈丸之地"。在我的兒時記憶裡，家裡時常擠滿了鄰居﹑街道﹑單位﹑法院。他們都處於好意，"勸和不勸分"，苦口婆心調解﹐最終無濟于事。由於長期爭吵﹐父親經常有家不回，他們感情也越來越淡泊。夫妻長期分居，移情別戀必然的，尤其對男人來說。在此期間，父親認識了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並且有了身孕。父親的外遇以及私生子，使得他們的婚姻徹底"瓦解"。母親毅然決然，同意了父親的離婚申請。
那時我六歲﹐哥哥九歲。
因為父親有了外遇，法院依據公平﹐將我和哥哥都判給了母親﹐正如母親所願。父親每個月要從工資總額拿出50%作為撫養費給我和哥哥﹐直到我倆滿18歲為止。此外﹐ 母親提出，要在離婚協議上加上一條：永遠不允許父親來探望我和哥哥。後來經過反復協商勸說﹐母親同意改成：如果父親要來看望我和哥哥，必須提前"預約"，並有單位領導陪同。春節探訪，衹只可定在大年初一上午。父親為了儘快解除跟母親的婚約，母親開出的條件一一答應。
我永遠記得，法院離婚判決書下來的那個晚上﹐母親將家裡所有有父親的照片，統統剪下，丟進爐子裡燒掉了﹐然後給我和哥哥洗澡﹐安置我們睡覺。知道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家庭戰爭”終於結束了﹐我和哥哥喜氣洋洋﹐ 心裡別提有多開心多高興了。但不明白為什麼母親那天一直抹淚﹐幾乎一夜沒睡。
"父親不再回來吵鬧，不是件好事麽？為什麼母親會哭？" 小孩子實在不知道大人在想些什麼。
父親與母親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他們離婚後，儘管領導把父親調到另外一個車間，但是倆人"碰面"不可避免，通常中午到餐廳打飯的時候，讓母親非常尷尬不舒服。父親再婚接連生了三個孩子，生活極其窘迫。為此，單位給他第二任妻子臨時安排了一個工作，以解決父親的家庭困難。這件事讓母親更是難以忍受，找領導吵鬧，始終沒得結果。可是，考慮到要賺錢養家，沒文化，尷尬、生氣，又能怎樣呢？衹能接受。為了消愁解悶，母親學會了抽煙，一抽就是幾十年。
那時常見母親落淚，是思念父親? 還是覺得一個女人拖著兩個孩子，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想必是後者。
有一天，哥哥看母親又在哭 ，便説："媽媽，別哭了，我長大你就好了。"
"是啊，兒子長大不就好了嗎？" 母親信了，從此不再落淚了。
四
父親再婚，並非他想像得那麼美好，也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閙的。不久父親開始後悔自己的離婚決定﹐變得越來越憂鬱，酗酒更甚。他常常醉酒之後大哭﹐睡夢中呼喊母親的名字﹐以至於使他與第二個太太的感情異常緊張。
父親離婚還不到一個月﹐就非常想念孩子。因為協議上有規定，不可隨意"到訪"，父親只好趁母親上白班他上晚班之際﹐ 偷偷來看望我和哥哥。有一天﹐ 他領我倆到家附近的一個小賣店。雖然我恨他不想隨同，但心裡對他有點怕，不得已跟在哥哥後邊。哥哥聽說父親要給我們買好吃的﹐早就忘記了他曾在母親面前表的“衷心”：“永遠不認他是爸爸”。哥哥屁跌屁跌地跟著父親。父親買了一大堆好吃的東西﹐讓我和哥哥同他一起坐在小店對面的道邊上。我不想靠近他，便坐在哥哥的旁邊。哥哥生性嘴饞﹐一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大吃起來。
"你怎麼不吃？" 父親問我。我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衹是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
父親看著哥哥貪吃的樣子﹐一邊摸著哥哥的頭一邊擦眼淚。 哥哥看他哭﹐竟然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這時，我心裡極其瞧不起哥哥，覺得他竟然為口吃的失去“骨氣”。如果母親知道的話，他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逃脫不了一頓“棒子燉肉”。
果不其然﹐ 晚上母親下班回來﹐還未等我開口，鄰居就先全盤告訴了母親。 我理直氣壯地申明我的“清白” ﹐母親便把哥哥霹靂啪啦狠狠揍了一頓﹐邊打邊枯燥說﹕“你要是看他好﹐明天我就送你過去﹐讓你跟後媽去﹗他來不安好心的，下次他一定會在東西裡面放毒藥毒死你們。”
哥哥信以為真﹐大哭起來，跟母親保證：“以後我再也不跟他見面了，也不吃他買的東西。”
從此以後﹐父親再偷著來看我和哥哥時﹐我倆就躲起來不見他。 記得有一次父親來，我和哥哥躲到鄰居家的床底下﹐ 無論鄰居怎樣勸說，我倆就是不出來。我還甚至開口大叫："你滾蛋，我們不想看見你!" 鄰居見此情景﹐ 對父親說﹕“我看你以後別再來了﹐搞得孩子哭鬧不肯見你。如果孩子媽媽知道了的話，會把你告到法院﹐說你違約的。” 後來母親也真的沒有“客氣” ﹐不是告到法院﹐而是鬧到單位。領導只好出面調節，警告父親，未經許可，不可再來探望孩子。
幾個月後，春節到了。 父親按照"規定"，大年初一很早就來了。雖然父親對母親傷害很重，母親並非"無情無義"，準備了好酒和好菜，等著父親和單位領導的到來，一方面是招待單位領導，另外一方面，也是向父親證明，我們沒有他，日子過得更好，使他倍受"後悔"的折磨。單位領導吃過飯後就走了﹐有意識將余下的時間留給我們一家人。
每年春節父親來看望我們﹐吃飯時都看他狼吞虎嚥的﹐恨不得把桌上所有的好吃東西都吃光。父親的經濟情況可想而知：他的工資只剩下一半，太太"臨時工"的收入也極其有限，加上有三個孩子，日子怎樣可想而知，無疑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父親每次要離開時﹐母親順便都會給他帶上一大包"年貨"：豬蹄﹑炸魚﹑饅頭﹑包子﹑餃子等等。應該母親的"施捨"不單純是對父親的報復，應該也帶有憐憫和不捨。
以後每年春節，父親約定俗成，都會在初一早晨過來，一呆就是一整天。每次飯後他都會大哭一場，到了晚上也不肯離開，無論母親怎樣強制，他都執意多留一會兒。最後都是母親硬把他推出門外的。那時我心裡不但恨他﹐更是瞧不起他﹐覺得一個大男人，為什麼總是那麼愛哭。打母親時象頭獅子一樣野蠻﹐而眼下卻是如此窩囊的，像只綿羊。
有一年初一，不知什麼原因，父親是傍晚來的﹐單位領導無法陪同﹐母親也沒有把他拒之門外。飯後父親遲遲不肯離去﹐對母親說很想住一個晚上。母親不肯﹐ 態度很強硬地告訴他﹕
“你是有孩子老婆的人了﹐你不可以留在這兒﹐ 必須回去﹗” 母親毫不留情。
父親還是不肯﹐抽泣起來﹐跪在母親前﹐請求母親原諒他，説：“是我該死啊﹐聽信了父母的話。我真後悔啊﹗不知道世上哪兒可以買到後悔藥!.....”
父親捶胸頓足，哭得很凶，很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為別人夫、別人父﹐同母親復婚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鐘﹐在母親的呵斥下，父親走了。記得那年春節一連下了幾場大雪﹐地上的積雪有到膝蓋之深。父親出了家門口﹐深一腳﹐淺一腳的﹐ 並沒有徑直到車站﹐而是站在我家正對著的人行道上﹐ 直勾勾地望著我家窗戶。母親猜到父親一定會這樣﹐所以﹐父親走後母親便將燈關上﹐從窗戶裡在暗中往外觀望父親。我和哥哥也在母親的身邊好奇地往外看。我發現母親哭了。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父親離開了。那一夜母親許久沒有睡﹐一直在抽煙。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對父親恨之入骨﹐把他的照片都燒了，恨不得消除他留過的一切"痕跡"，可父親那晚離開﹐她卻偷偷地注視著他，竟然淚流滿面？
五
母親很會勤儉持家。雖然她的工資不高，但是加上父親的贍養費，我們日子過得似乎豐豐足足、充充裕裕，更重要的是，我和哥哥再也不用四處躲藏、擔驚受怕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漸長﹐ 內心時常會漂浮出絲絲"缺憾"﹐久而久之積成很深的傷感。尤其看到同學或鄰居同年齡孩子，他們父母雙全，有的父親很慈祥很和藹，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孩子的眼神，使我更加痛恨父親：為什麼生下我卻又拋棄掉。本來他同母親第一次離婚，沒有我不是已經很好嗎？
我十一﹑二歲的那年春節﹐父親一大清早就來看望我和哥哥。當時我倆在外面放鞭炮﹐正在興頭上﹐母親喊我倆回來﹐心裡老大不高興。一進門﹐我發現是因為父親來的緣故﹐更是不快﹐一臉子怒氣。
父親坐在床上﹐ 看見我和哥哥進來﹐便對母親感嘆道：“他們倆都長得這麼高了啊，都成大人了!”
聽父親這樣說﹐我氣不打一處來﹐ 忿忿地回了一句﹕“早知道我們還有長大的一天﹐ 你就不會離婚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母親表面上責備我，其實，我很瞭解母親，她看我可以替她出氣，心裡不知有多高興呢!
我說完這話後﹐發現父親哭了。接著對母親說﹕“看來我以後不能再來了﹐他們已經長大懂事了。”
那天﹐父親酒喝得不多﹐也沒吃太多東西﹐而且飯後沒有留下就走了。打那以後﹐父親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我和哥哥。
暑假期間，有一次母親單位組織到海邊郊遊。母親執意要帶我和哥哥去，還要我倆把最好的衣服穿上，把我的"陽傘"帶上，説天氣太熱，會用得上。我知道母親的用意，是想讓父親看到我和哥哥出落得如何漂亮帥氣，加重他的痛苦。
母親的"苦毒"，"悄無聲息"地潛入到我的內心，撕咬著我的"生命"。衹要母親對不開心不如意，她就會喋喋不休地埋怨，如何"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們拉扯大，尤其我幼時多病給她帶來的麻煩。那時我很想一死了之，認為也許可以減輕母親的負擔，對我也是一種解脫。母親不但怨聲載道，也很沒有安全感：一面説我們拖累了她一輩子，使她沒有休息時間，連看個電影的機會都沒有，也沒有人替她分擔撫養孩子；另一面，她非常擔心我們長大成人後，去找父親，只"認爹"不"認娘"，使她一生徒勞無益。因此，母親時不時讓哥哥表態，以後會不會找父親而忘記她的辛苦。之所以哥哥成為"靶子"，因為母親有著根深蒂固的"觀念"：養兒就是為了防老。
母親無形中被扭曲的性格，深深刺痛傷害內外脆弱的我。日積月累，心中的"恨"不斷加增，不僅對父親，連母親我也討厭。然而，無論內心積怨有多重，我從來不忍對母親說一句"過頭"話，至少在外表從來沒有表現對她的不敬。其實，我心知肚明，這不是基於對母親的愛，而是出於"良心"。因為看到母親常點燈熬夜，為我倆縫補衣裳；大冬天很早起來生爐子做早餐，極力做一些"細糧"給我們吃，而她自己卻不捨得吃一口，拿著冰冷的玉米餅子和幾片鹹菜，匆匆就上班了，不管颳風下雨、冰天雪地；她每天的"保健午餐"，自己從來沒有吃過，十幾年如一日，全部帶回來給我和哥哥。饅頭給我，肉炒菜或鹹鴨蛋，給哥哥。
日子久了，我對父親幾乎完全淡忘了，似乎這個人在世上從來沒有存在過。
中學臨畢業那一年﹐我乘車到商店買東西。在車上我下意識地感覺到遠處有個人一直在盯著我看。當我轉頭目光同他相遇時﹐發現竟是我父親! 霎時間，我的憤怒情緒不由地串到了腦門，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父親的目光一觸及到我時﹐便迅速低下頭﹐然後我也轉過頭去不再看他。過了好幾個車站﹐我不由地再次轉頭想看他時﹐發現不知何時他早已經下車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父親﹕衣衫不整﹐蓬頭垢面﹐面黃肌瘦，甚至表情有些呆滯。
恢復高考兩年後﹐ 我糊裡糊塗在大學榜上混上名了。這件事在母親單位成了“頭條”新聞﹐似乎給母親的“身價”抬高了不少，臉上增添了光彩，也真正使母親揚眉吐氣了。後來據母親講﹐ 我上大學一事，使父親遭遇廠裡人更多的指責，說他窮命﹐ 沒有福氣，把這麼優秀的女兒拋棄了。 父親本來打從離開我們，內心就充滿了愧疚﹐這會兒就更無臉見人了。所以，他更用酒"澆愁"是﹐更不斷地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他的第二個妻子身上。母親説，据父親自己講，實際上，他再婚後的感情遠不如跟母親﹐ 只是因為又有了三個孩子﹐不想再離婚﹐再犯一次錯、傷害孩子。
六
父親走了﹐ 永遠地走了﹐很可憐﹐ 孤孤零零一個人﹐帶著悔恨和絕望。 雖然他一生有兩妻五兒女﹐但彌留之際卻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父親走了，他並沒有把他曾給我的"傷害"一起帶走，留下的卻是一個永久去不掉的“疤痕”，很大、很深、很敏感、很脆弱﹐不堪揉搓﹐哪怕是輕輕地碰撞。本來它被我已經置於記憶最隱秘的角落，但他的去世卻無形中把那塊"傷疤"揭開，而且"舊病"不斷復發，隱隱作痛。我被又拉回到父親還活著的那個歲月，心情極其煩躁、哀傷、以致於無法自拔。我從來不相信人之間有"愛"，即使父母。父母之愛擺脱不了自私利己；夫妻之愛也都帶著條件，否則，行同路人；手足之愛，就更扯不上跟這個字眼有關了。然而，如果世上沒有真"愛"，那人活著還有什麼內容、有什麼意義呢？人不就是因為"愛"才活著得嗎?
大多人認為，人性的扭曲由家庭造成，那家庭的悲劇又是誰造成的呢? 家庭是有每一個"個體"構成，豈不還是"個體"的問題? 如果是"個體"，深究其根源，不難發現，源於人本身的“罪性”。各個"罪性"的集合，就造成家庭的紛爭，社會的混亂，國家的爭戰，以及地球的災難。
"罪性"起因從亞當夏娃起，人類與神"縱向"的關係破裂了，人與人的"橫向"關係自然就出現了錯位。亞當夏娃悖逆神，沒有遵行神的命令，卻聽了撒旦的謊言，吃了"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從此，"罪"進入人心，人與神的關係隔絕，本能和理想一同"墮落"，失去神的直接引導，人生迷失了方向；同時，人與人之間關係便開始破裂，出現人類史上第一宗殺人案：該隱殺把弟弟亞伯。從人類歷史記載中看到，此後，每個人"都如羊走迷，各人偏行己路" 。(以賽亞書53:6)
如果人從世上尋找解決的辦法，無論人想出再完整的規定或政策，事實已經證明，其結果一定"徒勞無功"。因為"本末倒置"，治"表"不治"裡"。人的外在行為，衹是反映人內在的一個"表象"而已。究其根源，每個人都是"罪魁禍首"，是個體的"罪性"導致家庭、社會及國家的悲劇。
人的"罪性"最突出的表現，就是以"我"為出發點，一切考慮自己的利益。看看一個嬰幼兒的成長，沒有環境的影響，沒有父母的"教唆"，他們天性就知道一切為自己：吃東西要最大最好的；事情做錯了，會指責別人，並說謊試圖掩蓋；不如意，會生氣或發脾氣；....後來漸漸長大，藉著書本讀書知識，社會約束，父母教導，他們會顯出外在的"良好"品格，但是，絲毫不觸及內心的"罪性"。"罪根"不除，衹要有適宜的環境，就統統冒出來，就是人們所見的"人生百態"。
因為"罪性"的緣故，人的習慣，都是通過一些看得見的東西，或解決別人的"問題"而使自己的人生得到滿足和快樂。所以，有人追求金錢和物質；有人希冀從知識裡尋找答案，改變別人；有人找心裡醫生，通過對方的認真"傾聽"，排解內心的情緒；.....。這些方法奏效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尋找的"路徑"錯了，當然無功而返。人生充滿痛苦、沒有盼望的原因，主要是人衹能看到別人的"瑕疵"，而無法看到自己裡面的光景。
我自己曾嘗試過各種"積極"和"消極"的方法，以期擺脱裡面的"躁鬱"，卻絲毫無任何果效，反之適得其反。無奈拖著"傷痕纍纍"的心過了三十幾年，直到精疲力盡。
人的盡頭，恰恰是轉向神的開始。有一天，當聼別人告訴我説：有一位神，祂創造宇宙萬物和生命；祂是我們的天父；祂獨生的兒子--耶穌愛我；在我做"罪人"的時候，祂就為我死在十字架上，為的是要賜給我一個全新的豐富、喜樂、充滿愛的生命.....。我便試著轉向這位神，對祂説：神啊，我被告知説耶穌愛我，祂會挪去我一切的痛，抹平我所有的憂傷；使我的裡面根深蒂固的"病"得到醫治；賜給我一個新的心和新的靈，讓我的人生變得豐富而有意義。如果是真的，現在我願意來到你的面前，求你把我從“怨恨”的黑暗中、無知的愚昧中、以及无盡的空虛中拯救出來，..... 。
難以想像的是，不可言狀的事實就發生了：祂把我的本相顯露在我的面前，看到裡面那個真"我"厚厚被"黑暗"包圍；祂的愛同時從天上澆灌下來，暖暖地浸透我整個心靈，驅走了曾帶給我一切痛苦的“陰霾”，尤其"修復"了那個很深的"疤痕"，不再有"痛”攪擾我。我好像在黑暗裡睡了很久，突然醒過來一般，眼前一片光明，所見一切都如此美好：從天到地，乃至周圍的人和物，甚至瑣碎之事。
我怎能不感謝我的神? 祂造我，瞭解我的全部。祂用"愛"將我折服下來，得到祂所賜的一個全新的"我"；祂將我扭曲的性格"歸正"過來；祂"醫治"了遺留在我內心裡多年的傷痛和憂鬱；祂彌補了我一生沒得到父愛的缺失；祂用祂的生命填滿了我人生的"虛空"；祂融化了我冰冷、堅不可摧的心，使其變得異常溫暖柔軟，對母親的"忌恨"漸漸地在"消失"；祂拔掉我"苦毒"的根，撒上祂的"好種子"，幫助我結出良善、喜樂、信實、....生命的果子。
二十幾年過去，我沒有再恨父親﹐並非因為他不在了；也不再為曾經歷過的往事而悲傷痛苦﹐或為生命的空虛而絕望。但是，我終生唯有一個遺憾，就是沒能在父親活著的時候認識這位"天父"，讓我有機會帶著主耶穌賜給我的愛對他説：父親，主耶穌愛我也愛你；父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説那句"無情、不敬"的話，讓你帶著傷心離去，與我“天淵相隔”，無緣再相見。......
七
關於家庭，托爾斯泰在他所著的《安娜·卡列尼娜》裡面，留下一句幾乎人人皆知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世上真的有"幸福"的家庭嗎？或許有? 至少我沒有看到過，應該少之又少。
本來妻子是丈夫的"骨中骨，肉中肉"，丈夫與妻子聯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世紀2:23-24) 關係應該是親密無間。可是，有多少夫妻婚姻的那張"紙"還在，卻早已相敬如"冰"、貌合神離，沒了婚姻的實質意義。
本來"兒女是耶和華所賜的產業；所懷的胎是祂所給的賞賜。"(詩篇127:3) 然而，父母卻把兒女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任意"揮霍"他們的童年光陰，隨便"消費"他們的少年歲月，以致傷及他們的整個全人，從裡到外，還美其名曰"為你好"。
我曾經認識一對夫妻，為了女兒可以進入"名校"，把地址改在"學區好"的朋友家。他們每天"起早貪黑"、不辭勞苦地接送孩子上學放學，課後以及週末帶孩子參加各種的課外活動，以增加進入名校的錄取分數。孩子沒有喘息之極，很辛苦；父母還要工作養家，也很辛苦。等到大學發榜，他們發現女兒祇被UC末尾的大學錄取，而沒能進入排名的第一第二大學，便怒氣沖天，當著我的面，大罵女兒："蠢豬、笨蛋，我們白白花費金錢和精力，竟考到這樣一個破學校，丟死人了，倒不如死了好!.....。" 可以想像得到，這個女孩受到的傷害何其之大！而傷害他們的不是別人，恰恰是説"愛自己"的父母。
"縱覽"天下家家，戶戶不都是充斥著或"冷熱"暴力? 有多少孩子是大人排解怒氣的"犧牲品"? 又有多少年老的父母被兒女厭棄? 悲哀的是，這些現象周而復始地傳播、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不斷上演祖輩所演過的"劇本"，"換湯不換藥"，悲劇一個接一個，一場又一場。
親愛的朋友，也許你的經歷與我相似，或比我"倖運"，或比我更"慘"，相信或多或少都受過傷害，留下"疤痕"：或許父母私自的“愛”，給你留下陰影；或許你的兒女忘記你的養育之恩，與你形同路人，讓你傷心欲絕；或許你在工作上遭受排擠、惡語中傷；或許你無錢無勢，被人輕看藐視？或許你覺得別人都對不起你，....都不要灰心，也不要失望，回到這位愛我、也愛你的神面前，因為祇有祂無條件地愛我們，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祂就甘心為我們死 (羅馬書5:8)。祂不但會"修復"我們的傷痕，祂也會"治癒"我們內心所有的"疾病"。因為，當祂光照我們內心時，我們會看到自己裡面也有"黑暗"，是我們不知道的。我們不單單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傷害別人的人。我們每個人都有"罪性"，都是"罪"的病毒"攜帶者"。那時，我們受傷害的心會被"撫慰"；脫離"罪"的捆綁和轄制。
你覺得我的祖父母是"病人"嗎？我父親是"病人"嗎？我母親是"病人"嗎？我呢? 是不是也是個"病人"? 答案，"是的"。請問，世上有不是"病人"的人嗎？有無"病"的地方嗎? 社會是不是"病了"? 滿了罪惡：槍殺掠奪、毒品淫亂、...；國家是不是"病"了？在位掌權者，為"己益"，費勁心機，無所不用其極；全世界是不是"病"了? "戰爭"此起彼伏，草菅人命，視人的生命而不顧；人類所住的地球是不是"病"了? 自然環境受到人為的破壞和污染，導致各種災難頻頻發生。本來神造宇宙萬物以及其上的一切，是要人替祂管理的。
所以，追本溯源、是不是歸根結底還是人"病"了？因為其上所列，不都是人的"罪"導致"病"的產生嗎?
雖然現代科技以及醫學進步得很快，很多"疾病"都可以得到醫治，但是，唯有一種"病"，無人能"醫"，就是人裡面的"病"，也就是"罪"。然而，這位造我們的神，祂是全能、世上最大的"醫生"，祂可以"修復和醫治"我們，把我們裡面的"病"統統挖出來，把祂的"生命"植入進去，換成一個全新的"你、我"。因此，祇有願意讓神"醫治"自己，才是最智慧的，也是解決所有"病"的唯一途徑。
朋友，想要被神"醫治"嗎？毫不遲疑來到主耶穌面前，承認自己裡面有"病"，自己不能自治，也不能自救。這樣，神才會"醫治"你，就像她"醫治"我一樣。
主耶穌説："健康的人不需要醫生，有病的人才需要。" (路加福音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