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玩法與國民崇拜：從來都是兩回事

我相信，從春秋戰國開始，中國民間對老子和孔子的學說是深入人心的。每每說到中國的文化，言必稱老莊和孔孟。

這些中國文化的祖師爺，他們的思想綿延幾千年，深深滲入到中國國民的骨髓，成為很多人修身養性的典範。不要說，中國人對老莊和孔孟奉為涅槃，即使到了國外，老子和孔子的名字，也是如雷貫耳，感覺這兩個聖人，就是中國“走出去”的一塊金字招牌。

然而，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以至於到了今天，我感覺，老莊和孔孟文化，從來都是中國國民的事，而對於皇帝等統治階級來說，他們的心目中，是沒有老莊和孔孟一說的。他們只有統治的正統和非正統之說。

儘管中國歷代文人士大夫到黎民百姓，凡事都以老莊和孔孟的風範為榜樣，但我從沒有看到正史或野史記載，說皇帝公開出來說自己是老莊和孔孟的嫡子賢孫。即便先秦百家之前的董仲舒時代，有過“獨尊儒術，罷黜百家”的暫時榮景，也是管治需要一陣子的事。等到秦始皇統一中國後，便開始了“焚書坑儒”以及嚴刑峻法，搞自己的一套暴力管治方式，比如法家的《商君書》。因為都是基於人性弱點的管治之策，當然是皇帝們最喜歡的東西。

至於老莊和孔孟，無非是民間百姓的自我品行約束，一種自我內在要求，百姓主動講規矩，有方寸，對皇帝來說，當然是好事。相信皇帝們是何樂而不為，陪著百姓玩玩也無妨。誰當真過啊？

我始終認為，蔣介石之所以輸給毛澤東，一是文化基因不同：蔣介石崇尚老莊和孔孟等傳統文化，凡事講究中規中矩；而毛澤東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有著曹操和朱元璋的精明和算計，喜歡二十四史以及權謀之術。二是兩人找的女人不同：蔣介石找了一個崇尚基督教喜歡做主的宋美齡做老婆。而毛澤東則是劉邦式的陰陽梟雄，有老婆等於沒老婆。完全“禿子打傘無法無天”。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毛澤東對老莊和孔孟有過發自內心的讚譽，倒是看到蔣介石留在斯坦福的《胡佛日記》裡的不少克己復禮的傳統文化的慎獨，足以證明了兵荒馬亂年代，蔣介石輸給毛澤東，是有深層次原因的。

儘管有人說，毛澤東的運氣好，他的這套懂得進退自如，以及虛實結合，總是言而無信，表裡不一，會忽悠，講假話，似乎與老莊和孔孟的要求完全背道而馳，但確是皇帝們的一貫的成功的玩法。就像法家的《商君書》裡的東西，相信老莊和孔孟是不屑一顧的。但卻是皇帝們最得意的統治法寶。

前段時間，我看到一本民間流傳甚廣的小冊子《變通》，裡面的方法和計策，全部是厚黑學的一套東西，尤其中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那些沒有底線的鬥爭哲學。據說這本小冊子，在上流權貴社會還很流行，成為歷代封建皇帝樂此不彼的統治法則。

譬如裡面說的，什麼統治者要學會“一半君子，一半小人”，與國民打交道時，表面要溫和客氣，給人好印象；背地裡怎麼玩都好，只要贏就行”。等等。這與老莊及孔孟對道德的品行要求，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也許皇權們覺得這套玩法，可以世代延續政權，因而，不斷完善改良，總結經驗，使之日臻成熟。但對於國民來說，皇帝們認為的屢試不爽的玩法，可能是國民的最大的心腹之患。於是，幾千年來，民間為了對付皇權，趨利避害，以及明哲保身，才有了《增廣賢文》、《菜根譚》這樣的民間小冊子，想也是無奈之舉。猶如矛和盾的關係。

相信國民這種自我保護意識，以及經驗總結，幾千年以來，就深深滲入到中國國民的血液裡。以至於中國國民也是說一套做一套的。

這讓我覺得很有諷刺意義。國民這裡天天在主動學習老莊的“天行健當自強不息”，以及孔子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哪裡統治階級卻是按著自己的邏輯思維行事。你說，皇權怎麼可能跟國民搞到一起？永遠不可能的。

在我看來，東方社會的所有的文化（包括外來的文化）和習俗，都是統治階級用來駕馭社會，粉飾太平，麻痺對手的工具。好則利用，不好隨時拋棄。一切都是拿來主義，實用主義。這已經是幾千年以來統治階級的不二玩法。即便老莊和孔孟學說，也是駕馭社會和國民的工具而已。

縱觀世界歷史，皇帝的玩法與國民的崇拜，的確有很大的不同，也許統治階級與國民之間就是天生的矛盾體。我們看看四大文明古國，以及今天成為發達國家的歐美各國，相信都經過了從皇帝獨斷專行，到皇帝與閣僚一起玩，以及閣僚獨立治理國家的漫長鬥爭過程。

只是說英國、日本等這樣的君主立憲國家，從皇權專制統治，改良為君主立憲政體，我相信應該支付了相當的生命的代價，包括法國這樣的大革命之後的民主國家，甚至於通過南北獨立戰爭，最終從英國人手中脫離出來的民主美國，應該來自不易。比如日本因為二戰的失敗，在美國人的監督下，天皇從臺前退到幕後，只作為一個象征，就是很了不起的一個徹底的轉型。而這個轉型，也是支付了高昂的代價。

一句話，任何政體，要讓皇權改變遊戲玩法，或與國民的需求有交叉，甚至滿足到國民的需求，除非國家經過徹底的轉型，才有機會皇權玩法（或閣僚制）與國民崇拜形成比較接近的共識。

過去，我們學習中國歷史，在說到封建社會帝王統治時，常說一句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意思是統治者要善於籠絡國民，讓國民為江山服務。否則，國民一旦造反，也是統治者很麻煩的事，甚至會顛覆政權。這句話，也許是皇權玩法唯一與國民崇拜有交叉的地方。

我聽說乾隆時代的和珅，為了為主子解憂，就做過一件乾隆都十分滿意的事情。說是有一年，黃河鬧水災，朝廷決定開倉放糧解救災民，但糧食有限，不夠分發災民，此時，和珅想出惡招，指使手下往糧食裡摻入大量沙子，然後，再熬成粥分發災民，結果很快出現兩種情形：一些要餓死的災民，完全不顧那麼多，竟然把有沙的粥也喝了；而有些災民，卻沒有喝摻沙的粥而離開了。

事後，有朝廷大員罵和珅太缺德，竟然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建議乾隆嚴辦和珅。但乾隆不但沒有怪罪和珅的做法缺少人性，反而表揚他和皇權的玩法想到了一塊，是好臣子。

現在看來，在一個世襲製的皇權社會裡，要想讓皇權玩法與國民崇拜有公同的經驗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有些東西，皇帝的想法，與國民崇拜不一樣，甚至不可思議，都不要感到奇怪。

原因很簡單：皇帝只會維護他的江山的利益，而非國民的訴求。當皇帝的決定，與國民的訴求有矛盾的時候，皇帝自然會毫不猶豫選擇他的政權。

所以，要想改變這種方式，唯一解決之道就是讓世襲制變為選舉制，皇權玩法才會有根本性的轉變。與國民的崇拜或有共同的追求目標，如此，國家才會幸運，國民才有幸福，老莊和孔孟，或真正成為統治階層與國民的共同的思想領袖和道德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