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家米奇

根据美国总统老布什的行政命令，美国对中国赴美就学的学生及家属实施保护性开放政策，截至1990年4月11日，因为1989年学潮而赴美国就学的中国在校学生，在职员工以及已经身在美国的访问学者和学生人数高达十万。他们身无分文，只是带着对自由，富饶，强大的美国梦一往无前。他们虽然没有早期移民那样的困难，可是文化的隔阂，社会环境的不同所造成的困难相当大，首先解决的是生存问题，其次选择将来便于生存与发展的专业。

米奇在国内小有名望，他的歌剧演唱屈指可数，曾经以中国歌唱家的身份接待意大利歌王帕瓦罗蒂，并同台演出，一首“我的太阳”响彻祖国大地，家喻户晓。学潮以后，他随着赴美留学大军入学纽约大学深造。他倒没有选择其他专业，因为本专业有奖学金，读个硕士，不愁生存问题。上学期间，从大陆来的文艺界人士互相串访，得以认识就读于纽约朱丽叶音乐学院钢琴师李小路。年轻人相谈甚欢，很快发展成恋人关系，这不，1995年，二人各自获得硕士学位以后，找了临时工作，有点儿积蓄，结婚生子，然后带着一岁多的儿子移居费城以东新泽西州一个叫马屯镇的地方落脚。他们决定夫妻分开做事，女人在家教钢琴，男人在附近开个小超市。教钢琴得要有大的空间，好的环境，而这个新建社区，学区好，中国大陆人多，房子大，他们购置了2700英尺的四居室，楼下专门加盖一间琴室，总价二十八万美元，银行贷款三十年付清。一切就绪，孩子们络绎不绝，奔着名师而来。收费不高也合适，25美元半小时，一个星期辅导一次，钢琴就是要多练，老师讲再多，对孩子也无益，家长很满足，回家就督促练琴，孩子在老师那儿的时间短，对老师的短暂指点颇有耐心，可是爸爸妈妈在家里无休无止的催促练琴倒让他们产生怨气。学生多，收入高，最多发展到六十几个学生，周末显然教不了这么多，与家长商量，尽量匀出部分学生到其它时间上课。

米奇人很开朗，心地宽厚，娘们的事儿绝对不参与，白天在超市里忙活，晚间打烊以后回家吃饭休息，与家长聊天。说来有意思，那间小超市在他接手之前几经转手，没有人能盘活生意。自打他接手，把这个只有三排货柜的过道空间塞得满满的，下脚都很困难，正是由于这种杂乱却让小店显得特别充实，大陆人不怕乱，就怕清净。以前清净的时候，购物者探头探脑，在店主的注目下像贼一样浑身不自在，赶紧溜之大吉，再不回头。杂乱堆砌货物以后，店主忙着上货，整理，回答问题，似乎没有闲心管你怎么挑，怎么捡，大家心头卸去了心思，就像在无人管辖的区域浑水摸鱼，特别开心自在。无意之中，这个毫无经验的歌唱家把超市办得热热闹闹，生意蒸蒸日上。当然，表面上看赚钱，可是这个中的艰辛旁人并不能体会。每个星期六早上四点钟要去百十公里外的纽约进活鱼，烤鸭，烧鸡，中国人爱吃的东西，然后立即返回，不能耽误十点钟开门。一年到头七天营业，每天十二个小时，进货，整理，上货，卖货，盘点，出垃圾，做饭吃饭，拉呱，应付市里各种检查。生意做大，就需要帮手，人能找到，合适的就难些，找了大陆来人，要管吃管住，干活还不卖力，态度是马马虎虎，绝对没有店主那种把生意当孩子看的窝心疼。墨西哥小伙子蛮好，不说话，肯下力气，可是爱吃，专拣冰柜里最贵的炖一大锅吃，吃得店主心疼，小本买卖哪能吃得起，小伙子回国探亲之前，就不让他再回来了。那么，亲姐妹应该好些了吧，结果小姨子自作主张，掌管钱柜监守自盗，闹得大家撕破脸皮，十分不快。小本经营，小本买卖，赚的是辛苦钱，蝇营狗苟，斤斤计较，一点儿马虎不得。自此，他更加不放心雇人。即使小心如斯，还是招人惦记。一天店里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自称从纽约来，收保护费，米奇态度决绝，没门。虽然听起来很搞笑，他还是不敢大意，思来想去，推算应该是上个月招来的一个北京人搞鬼，因为他的店偏僻，毫不起眼，纽约黑帮无论如何不会贸然前来敲诈，肯定有人穿针引线，再掂量一下这个北京人的行为举止，非他莫属。美国是法治国家，咱不能吃这一套，于是报警。警方交待一些防范措施，安装监测视频，一旦再次出现，可以按下钱柜后面安装的报警器按钮直接通知警方。为防意外，夫妻俩把孩子放在朋友家一个月。还好，这个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惊一乍的，生意上烦恼的事情还真不少。一直这么没日没夜地干，见不到光明，可是养家糊口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义不容辞的义务，只好闷头干活，终日被死死地绑在店里，一个歌唱家的才华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浑浑噩噩中度过。偶尔也有巡回演出歌剧团来费城演出，需要当地演员做配角，米奇自然被召，在台上吼两嗓子，就这，也满足不少内心对于歌唱，演出的渴望。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找到下家接手，便把生意卖掉了，结束了将近十年的艰苦营生。李小路立即招呼朋友家里爬梯，买上了大量新鲜蔬菜水果，告诉大家，他们终于又吃上新鲜蔬菜了，听得众人为之心酸。

孩子很有出息，老大大学毕业后在华尔街做事，小儿子在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医学，将门出虎子，令二人欣慰。米奇也老了，生意还在做，出售二手钢琴，也就是有一招，没一招的事儿，赚不得大钱也饿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