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9月中的一天黄昏时分，迟云州在公园荷花湖边拉琴。他拉了一曲刚停下，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喊：“迟云州。”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宇君婷和孙芳从公园曲径上走来。

”你们怎么也来这儿？“迟云州问.

”感觉天气好，就出来玩玩啦。”宇君婷笑着答道。

”迟云州，你还会拉小琴啊？“孙芳笑着问。

“你拉得真好听，是德国威尔海姆的《圣母颂》？“宇君婷微笑着问。

”是的。你能听得出来？“迟云州很惊喜。

”我以前拉过这曲子，当然听得出来。“

“据说文革开始时，著名小提琴家马思聪先生曾因教学生《圣母颂》遭到批判，说它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不久，马先生便携妻子儿女偷渡到香港，然后又到美国。“

”是啊。后来他的几十位亲戚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株连，令人同情。”

”来。你来拉一个。“迟云州边说边把琴递给宇君婷。

”拉不好，别见笑。我拉个别的。“宇君婷接过小提琴，试了几下琴弦，便开始拉《梁祝》。

迟云州看着她拉琴时如此投入的神情，在一旁听得入神。曲终，迟云州很惊喜地说：”非常优美，你拉的是呈示部的主部，表达的是梁祝真挚、纯洁的友谊及相互爱慕之情。真没想到你拉得这么好。“

宇君婷谦虚地说：”见笑了。来，你再拉一曲吧。“然后把琴递给迟云州。

迟云州接过琴，笑着对着孙芳问：”孙芳，你要不要试试？”

“不行，不行，我不会拉，我只会听。“孙芳急忙在胸前摆着双手，推脱说。

“哈哈，会听也好啊，否则我们就是对牛弹琴啦。“

迟云州接过琴，拉了一遍《罗密欧和朱丽叶》。曲毕，宇君婷赞不绝口：”这曲子缠绵凄美，百听不厌，堪比《梁祝》，这是谁的作品？我从没听到过。“

”是啊。这是1968年奥斯卡电影《罗密欧和朱丽叶》主题曲《我们的时光》,意大利电影配乐大师尼诺·罗塔作曲。可说是西方的《梁祝》。“

”我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故事，但从未听到过这曲子。“

”这曲子在国内知道的人很少。我是于两年前在收音机里听到的，听了几次，就记了下来，所以我拉得不一定准确，但仍不失曲子的优美。”

“其实，前几天我们就听到你在这里拉的《纪念曲>，心想，是谁弹奏我曾经弹奏过的曲子呀?很是好奇，只是没敢冒昧打扰。“

“原来如此。”迟云州顿了顿又说：“《纪念曲》是德国德尔德拉在访友路上经过歌曲家舒伯特之墓时因怀念突得灵感而作。舒伯特生前并无名气，但德尔德拉却很怀念他。这曲子优美动听，充满浪漫主义的忧思和怀念之情。”

迟云州看到旁边有几块平圆的大石头，边说：“来，我们坐下休息一会。”他们各找了平圆的石块坐下。

君婷说：“音乐是上界的语言。音乐不分国界。中国有《梁祝》，西方也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云州说：“音乐不仅使精神放松，也可以使心灵得以升华，所以有人常说。“

君婷问：”你仅仅上了小学四年级，又是在农村。你是怎么学会拉小提琴的？“

”我是跟我的一个堂伯学的。“迟云州答道。 ”堂伯是一位职业小提琴家，据说年轻时才华横溢，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曾经是省剧团的第一小提琴手，后来遭人嫉妒，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坐了十几年的冤狱，两年前出狱回老家，已经是退休年龄，最近在申诉平反。有一天，我和堂哥到堂伯家玩。我们就请堂伯演奏。堂伯弹奏了当时的几个流行歌曲，大家都听得入了迷，简直与中央电视台播放的一样优美，于是我跟他学了起来。我以前经常拉二胡，有点弦乐器的基础。我的两个爷爷，几个堂哥，都喜欢音乐，受他们的影响，我也喜欢上了音乐。”

“那你看得懂五线谱吗？“宇君婷好奇地看着他问。

“嗯。”他点点头，继续说：“我读过有关乐理的书，对音调和五线谱有些基础知识。后来我一有时间，就向伯父求教。他教了我几首经典小提琴曲，包括《纪念曲》、《圣母颂》和法国马斯涅的《沉思》。

”没想到你还有这兴趣。”孙芳插话。

“是啊。虽然小学四年级辍学，但我几乎什么都想学，只可惜学习环境和条件太差，只能业余学，很难找到书籍。”

迟云州顿了顿，好奇地看着宇君婷问：“那你是跟谁学的？”

“跟我爸爸。除了小提琴，我还会弹吉他哩。”宇君婷有点得意地看着迟云州说。

“真的？没想到，真是真人不露面！”孙芳对君婷半开玩笑地赞叹。

“他才是真人不露面哪。好啦，我们该回去啦。我妈妈不让我回去太晚。”说着，便站起身来。

“好。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天色已暗，月亮升起。他们沐着月光，边走边谈，大约十多分钟，便来到单位。 “

”好了。明天见。“宇君婷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

”你家远吗？要不要送你到家？”

“很近。几分钟就到。“

”那好，再见。“

”哎。你的琴垫有点坏了，明天我把我的琴垫带给你。”

“不用啦。”

”哎呀，客气什么？再见!“宇君婷说着，便跨上自行车离去。

“再见，君婷。”孙芳也笑着告别。

迟云州微笑着向君婷挥挥手，便与孙芳告别，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

君婷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今天与迟云州不期而遇的情景，心里很是乐滋滋的，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君婷到家把自行车停好并锁上，开了家门，便高兴地招呼道：“爸，妈，我回来啦。”

“姐姐回来啦。“弟弟高兴地招呼道。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爸爸正在沙发上看报，听到君婷回来，边问，眼睛仍看着手中的报纸。

”婷婷，你回来啦，吃晚饭了吗？“妈妈停下厨房的清理工作，走过来问。

”我在单位吃过啦。我和同学到公园转了一圈，今天天气很舒服。”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消息啊？”妈妈高兴地问，爸爸则用眼睛瞟瞟女儿。

“妈——，我每天都很开心吗。”笑着娇气地说着，便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从墙上拿下小提琴的盒子，打开后拿出琴垫，放在床头柜上，以便提醒自己明天上班时不会忘记，然后再把小提琴合上挂在墙上，便往床上一躺，兴奋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浮现着和迟云州在一起的情景。

“咚咚”妈妈来到女儿房间敲了两下门，轻声说道：“婷婷。“

”哎。“君婷起来开门。

”妈——”

妈妈在桌前椅子上坐下，君婷坐在床边上。

“婷婷，你怎么把琴垫拿出来干嘛？“

”妈，我有个同学，他会拉琴，他的琴垫坏啦，我想借给他用。“

”噢，是不是上次在菜市上遇到的哪个？“

”嗯。“

”是不是喜欢上他啦？“

“妈——您不是从小就教我们助人为乐吗？”君婷有点羞涩。

“要是喜欢，那更要助人为乐了，不是吗？”

”妈——我们刚认识不久——“

妈妈顿了顿说：“你那同学看起来也不错。不过我看蓝明一直对你也很好，你们俩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现在又是同学加同事，我和你爸爸觉得你们俩应当多处处，你爸爸和你蓝伯伯是同事又是好友，又经常来往，彼此都很了解，算是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啦。“

”妈——我一直把蓝明当哥哥，但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这同学是本市人还是乡下来的？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他是农村考上来的，父母应该都是农民。”

“是啊，父母都是农民，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交往起来也不会有共同语言。”

“妈，他和别人很不一样。

”我还是觉得你和蓝明比较合适。不过，你若真喜欢你这同学，我也不阻拦，现在是自由恋爱吗。”

”妈——我知道啦——“

睡觉前，君婷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

在宿舍里，几个同学聊了一会，便熄了灯。睡觉时，迟云州仍想着君婷，除了体检时对她的第一次深刻印像外，平时他们上课时也常坐在一起，见面时打个招呼，但从未多谈过，对她并不了解。今天经过和她一次交谈后，感到她不再有以往的矜持，反而显得轻松随和，而自己也不再有以往的拘谨。他感到和她谈话时很是轻松愉快。

第二天，宇君婷在午餐后找到迟云州，并把琴垫给了他，说最近有些文件要打印，比较忙，而且过两天还要跟着厂长到北京开会，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