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的孤独 - 孩子和我们

儿子生日将至，昨天姥爷从国内通过微信发来了一个亲手制作的生日视频，并且转了红包过来。

儿子去Gym了，我把这件事告诉LG。他说这钱不能要，老人家就那点退休金，钱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我也同意，一直不太赞成我们中国文化里的红包，有点过重。

跟老爷子来来回回拉扯了几次，老爷子说退休金足够用，花不完，给外孙的一点小心意，你们就帮忙收了吧！

正好这时儿子回来，我跟他说姥爷给你制做了一段生日视频，快来看。

儿子坐下来跟我一起欣赏视频。确实做得很好，非常用心，儿子小时候我们发的照片都用上了，而且背景还换了我刚刚在微信朋友圈贴的小院鲜花盛开的照片，还挺有技术含量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做。里面还有一些小细节，比如儿子爱吃什么，没想到老爷子都记得。弟弟的孩子是他们一手带大的，我儿子跟姥姥姥爷一共也就见过三两次面，平时也就是过年过节通过视频问候一下，如此精细的小制作真是让人惊喜，也让人感动。

老妈在的时候，每次通话老妈都是主角，老爸是模糊的背景，没想到我描述的关于儿子的一些小生活细节他都听到了心里。

儿子也非常喜欢姥爷的这个礼物，让我一定把他的谢意转达给姥爷。

我说你应该亲自录一段话向姥爷表示感谢。

他想了想说那显得有点幼稚，不如发一小段他健身的录像给姥爷看。他边说边拿出手机找了一小段立刻发给我。

我看了，是他坐在那里练抓举的，两个巨大的哑铃看着吓人，拍得也不是太清楚。

我说为什么不发一段站着的，跟姥爷显示一下肌肉？

人家说妈妈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他健身那一套，估计姥爷更不懂，不过心意传达了就好。

我跟他说姥爷还给你发了红包，不过老爸和我都觉得我们不应该要姥爷的钱，因为姥爷靠退休金生活不易，我们平时也照顾不到，你认为呢？

没想人家竟然说妈妈，这你就不对了！想想将来如果我的孩子过生日，你和爸爸给孙子红包，我坚决不收，你会什么感觉！

我心想你小子倒是不客气，这钱其实都是爸爸妈妈在中间出的！不过我还是被他说服了。隔着千山万水，爷孙的感情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交流了，我们不应该自作主张地在中间给人家截断。

最近在听台湾蒋勋先生的《孤独六讲》，虽然探讨的内容不尽相同，但孤独两个字此时引发了我思考 - 作为一代移民的我们常常会感到孤独，而二代移民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比我们更有孤独感呢？

我们小时候至少是不孤独的，身边除了爸爸妈妈还会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陪伴，并且有堂，表兄妹们一起玩耍，一大家子的温暖和笑声。而儿子的世界里只有我们，回想起移民之初小小的单元房，每天早晨晚上小小的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桌旁不厌其烦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小汽车模型，跟自己玩。我们需要做饭，需要学习，顾不上他。

今天儿子回来，我说还没来及给你准备饭。他说没准备才好，几个朋友约了他出去吃饭，为他庆祝生日。

他的那几个小buddies，从小学就一起玩，如今都蹿成了六尺高的小伙子。他们来自不同的族裔，却丝毫没有任何隔阂和距离。

我为他有这几个知心朋友而高兴，想到这似乎突然找到了常常困扰在内心的时隐时现的孤独感的原因。在多伦多这样的一个多元化的大都市工作生活，走在人群中，看到的是不同的肤色，听到的是各种各样的语言，每个月公司开会都会列出一长溜不同的民族节日，写邮件落款都要标注自己是She/Her/Hers。每每谈论起来，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喜欢这种自由，多元，包容的文化，可内心深处我想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有一种孤独和惶恐。我们带着这种孤独感遵守着共识的行为准则，又怀着惴惴的惶恐之心尊重着彼此的文化和信仰。

而我们的孩子也许少了我们的这种孤独和惶恐，因为他们从小便生活在这样一个多元的世界，多元对于他们已是一种本元，就象佛教里讲的世事无常便是有常。

这样给自己解释一下，我对孩子这一代孤独感的担忧便减轻了许多。其实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今天去湖边走了一圈。夏日的湖滨一下子热闹了不少，停车场也开始收费了。由于受山火的影响，空气质量仍然不是太好，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喜欢看水里玩stand-up paddleboarding的人们，他们多是一个人玩，还有不少女性。一个女人大星期天一个人划着浆板在湖上玩，这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是没有的。

在岸边的人眼里，他们看起来形单影只，是孤独的；但我相信此刻他们的内心是充盈的， 喜悦的，完全没有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