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笑的杨医生
第一次见到杨医生,是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那时她刚毕业,被分配到内科当医生。我们这边年轻的单身汉都会关注一下新来的同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杨医生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连衣裙,圆圆的脸,很可爱样子。她戴着一副大框架的眼镜,由于鼻子小,眼镜总是随着汗水滑到鼻尖上,需要经常往上推一下。她总是笑吟吟的样子,以至于我现在想起她,还是那种笑吟吟的模样。
后来我们都做了住院总医师。我做外科住院总医师,她做内科住院总医师,也就经常打打交道,互相请会诊。我当时年轻,脾气十分暴躁,总是凶巴巴的样子。对患者如此,对内科的同事也是如此。以至于大家都比较恨我。后来我离开了医院,多年后因为感冒回到这家医院看病,内科的同事都不理我。而杨医生脾气非常好,总是笑吟吟的样子。不管我怎么急,对她怎么凶,她总是不急,也不同我生气。
当时的我,作为一个年轻的外科医生,工作累,收入低,是对社会充满了憎恨,也经常同患者打架。
但是杨医生总是非常的温和,从来没有见她同患者或者患者家属争吵过。
一转眼近三十年过去了。在新冠在武汉爆发之前的一个月,突然听到了杨医生的消息。
那天她在美国读书的儿子要回来。为了迎接儿子回国,她特地同一个同事换了一个班。
那时候我才知道,医生到了50多岁,居然还得整夜的在急诊值夜班,的确是太辛苦了。
在熬了整整一个晚上以后,大家都很疲惫了。一个病人家属走到了医生的值班室,要求杨医生将他在急诊留观的母亲收到住院部住院,因为他母亲已经在急诊室留观好几天了。家属也是疲劳至极,而且,在急诊留观是不能走医保的,所有治疗费用需要患者自己承担。
但是那时已经是年底,医保基金已经用完了。如果将患者收到医院里面去,治疗费用就得由医院自己负担。所以住院部的医生不同意将患者收住院。杨医生也没有办法。
在杨医生坐在那里埋头写病历的时候,患者家属走到了杨医生的身后,继续请求杨医生将他母亲收治住院。杨医生不是很方便回头说话,就将脖子仰起,面孔朝天地对站在背后的那位患者家属解释。
突然那位患者家属右手锁住了杨医生的下巴,左手掏出一把刀,直接就割了下去。
后来听说,杨医生的脖子几乎被完全割断了。
爱笑的杨医生,始终温和的杨医生,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