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失落的画家梦
有史以来画的第一张色彩头像——油画自画像
这画超出了我对自己的预期,但被指导老师Apple狠批欣赏趣味低俗
初三的时候我写过一篇煽情的作文——《再见了,我的画笔》,被班主任章老师拿到课堂上大声朗读,他读得非常投入,教室里出现了难得的寂静,唯一能听到的是我的眼泪掉在课桌上“啪,啪,啪”的声音。
不过,那只是同学们的臆想罢了,我可不是个爱掉泪的林黛玉,我其实也没那么悲伤。刚收到的美院附中的考试成绩象一个发育奇特的西瓜,半边瓤白,半边瓤红,三门专业课(素描色彩创作)统统不及格,而三门文化课(语文数学政治)却全部优秀。
考试前章老师语重心长地劝导我:你不要考那个附中,毕业出来无非去画画广告,当个美术老师,能有几个人当上专业画家?以你的成绩,章老师因为肝炎而灰黄的脸色显得更加凝重了,应该去考正规的大学!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是,我们市少年宫美术组的同学都渴望当个画家,远的不说,本地土生土长的大画家陈衍宁就是我们崇拜的偶像。大家一窝蜂地报考了美院附中,其中包括我最好的朋友——梁容。
梁容刚进少年宫时叫梁“艳”容,考附中前她擅自让“艳”字下了岗。梁容住在西关某巷一座麻石砌成的狭长老宅里,如果没有一个玻璃天窗把阳光拽进来,再透过二层嘎嘎响的木楼板上一个专门掏空的方形洞口,那楼下每走一步都得伸脚试试深浅。我们当上好朋友是从一次画画夏令营开始的。大家都想睡我旁边,安排大通铺时梁容自信地说,但我还是喜欢和你睡在一起。此后我们在双方家里过夜时都睡在一起。她的色彩画得比我好,有次她指着天上过路的白云问我那里面有什么颜色?普蓝群青土黄朱红赭石,还加一点紫,我努力回答,不想比她看到的少。嗯,还行,她肯定道。
爸爸曾让我把一幅洋葱头写生拿给一个美院小伙看。小伙实话实说:你的色彩感觉不好,学画是没有前途的。
为什么他这么肯定?长着超长睫毛的关小蕾为我打抱不平,我发现我特别容易和长睫毛的女孩当朋友。小蕾的家在中山四路一座平房里,远没有梁容的西关老宅阔气,但她的客厅里摆着一张陈衍宁给她画的油画肖像。陈大师那时还不知道日后会为英女皇画肖像,我们更无从知晓,但“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却耳熟能详。小蕾一上来就比我们技高一筹,我的水彩颜料装在书包里,而她却有个正儿八经的沉甸甸的油画箱。我们哪天画画阿芒吧,一次小蕾向梁容提议,她长得很有特色的。
梁容和小蕾的考试成绩也是红白各半。当我考上建筑系的时候,她们也都考上了美院。梁容我行我素的性格越发象个艺术家了,那次放暑假我们又睡在了一起,她告诉我小蕾是众星捧月的舞会皇后,小蕾和大雕塑家的儿子谈恋爱了,小蕾还劝告梁容自己,要收敛点野性,要注意自己的名声。梁容说这些的时候开心地笑了,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在建筑系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设计课的老师拿我抄满了建筑透视图的本子向全班展示,并大声预言道:绘画基础这么好,又这么用功的同学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回过头看,我没能大有作为的原因是班长把我灭了。班长当年也是某市少年宫美术组的组员,我们在东山湖写生的时候,他们也在大明湖写生。热心帮助女同学的班长不断向我伸出援手,能抹一笔是一笔,而且抹得的确比我的出彩。就这样,一个独立自主的我慢慢变成了依赖人的小鸟,而这个班长也慢慢变成了小鸟的丈夫。得耶,失耶?
梁容后来果然到美国去了,据说画还画着,妈妈成了她的经理人。告诉我这些的小蕾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掀起一阵阵小风。少年宫美术组的同学一定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新老师吧。
又过了很多年,回老家探亲的我无意中看到中学时代的电话簿,目光在“梁艳容”那一栏上徘徊良久。拨通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时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想听听那台老式电话机发出的刺耳铃声。
我突然被电话那头梁容的声音吓了一跳!对,我今早才从美国回来,你哪位?我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我兴奋莫名,坚信自己有特权不报姓名。不知道,听不出来了。梁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妈!她大声喊道,这个人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你和她聊吧!喂,我是梁容的经理人,你……
我放下了电话,我真的就这么放下了电话,也许还是不去敲碎一个圆满的回忆更好吧。
我和我的画笔说过很多次再见了,再见这个词本就可以有两种理解。最近的一次“再见”竟然是在三十多年的阔别以后。(我突然来了兴致参加了美术学校,并遇上了油画启蒙老师Apple,这是后话)。我在网上搜索了关小蕾的信息,发现她至今已是少年宫的一把手。我准备给自己置办一个像样的油画箱,然后到少年宫拜师学艺,小蕾欠我的那张肖像也该兑现了。
第二张油画自画像
以后写写我的油画启蒙老师Apple
后记:近两年有幸与小蕾和梁容都联系上了,今年初小蕾到家中小住两天,她早就不怎么画画了,在少年宫一边主持日常事务,一边为弱智儿童而忙碌,桃李满园,成绩卓越;梁容也一直在美,偶尔能在微信看到她的习作,但以前的事情她真的记不起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