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男人

1990年初，管华来到了美国纽约州普林斯顿大学攻读无机化学博士学位。

来到注册办公室的时候，见到前面已经有一个东亚小伙子正在与前台后面的女士说话，估计是与他一样的新生来报到，于是就闲散地立在几米后面等待。那个年轻人马上客气地让他过来办事，说他已经办完了。然后侧过身站立一边，待听到管华报上姓名，来自于中国大陆，恭恭敬敬地给他深深鞠躬。我来自日本，为我国在二战期间给中国人民造成的伤害而道歉。

管华如鲠在喉，说不出的别扭，脑子飞速地运转，好不容易找出一个词，谢谢。他想，这场战争是你我祖辈之间的事情，时过境迁，我不能表现得没有气量依然怀恨在心，特别是对日本人的后代不应该这么做。但是，管华心里还是有一种不适，感觉对方的行为有些刻意造作，在美国女人面前显得他大气，诚恳，勇敢，彬彬有礼。对管华而言，这个日本人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时间短，不允许管华想得太多，只好说谢谢以示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意以表示宽容。但从此以后，管华经常会回味日本人这种居高临下的道歉，换作自己是个战胜国，会不会也有这种骄傲呢，嗯，可能会。

移民美国，心系故土，在海外生活，骨子里的中国文化是消除不了的，管华对大陆方面的消息甚为关切。

一天，网上的一则新闻令他久久不能平静，为在中国发生的恶性事件而羞耻。报道，在偏僻山区公路行驶的一辆长途公共汽车上，单身歹徒手持一把匕首，威逼着后排一个年轻女人走到前面他的卧铺，女孩子的男朋友就在身旁，在晃动的匕首面前吓得浑身筛糠，木鸡似的眼睁睁地看着女朋友躺在歹徒的卧铺上被扒光衣物，当众强奸。汽车司机视而不见，全车人乐得观望免费的春宫戏，没有一个人呵斥，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加以制止。报导以后引来网上骂声一片，认为这个世道乱了，纷纷谴责男朋友，歹徒，乘客，司机。管华心头紧缩，难过急了，脑海里突然跳出当年那个年轻的日本人道歉的样子，现在他的目光竟然变成了对中国人的蔑视。另外一则消息是，钓鱼岛主权争执，一些国人在街上打砸日产汽车，说是抵制日货，好像开日本车就是汉奸。并且把中国司机打成重伤，为什么不去砸日本人总部呢？为什么不去砸日本国大使馆呢？因为他们很懦弱，只敢欺负同胞，对同胞下狠手，这不就是当年日本占领中国那些汉奸行为么。

管华心里难过，为这些不知自省的国民难过。

2015年，管华回国探亲，山东地盘历来是孔孟之乡，他一直为这方土地的教化之民骄傲。他西装笔挺地坐在长途车上，眼睛捕捉路边曾经熟悉的田野风光。

前面听到吵架声，一阵高过一阵。管华看去，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对着身材瘦小的母女俩高声嚷嚷，原来是开窗关窗的一点儿小事情。只见这个男人左手抓住年轻女子的头发，把她提将起来，然后右手五指分开，蒲扇般的大巴掌左右开弓扇耳光。管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男人打弱女子。再看整个车子，没有一个人发话，一个个木呆呆地观望。他气愤极了，大喝一声，不准打人！然而，大男人并没有住手的意思。管华迅速冲到前面，大声叫到，司机开门。说时迟那时快，照着男人的胸部猛踹一脚，只见胖男人四仰八叉横躺在安全岛草坪上。男人骨碌翻身，羞愤地冲上车来，死死抓住管华的衣领，长长的指甲在他脖子下方抓出几道血痕。管华庆幸刚才的一脚没有把男人踢到水泥路牙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汽车司机打电话叫来了附近派出所民警，说是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车上一个男人欺负妇女，然而他报告是打架斗殴，这让管华多了一个心眼儿。他打算着，除非胖男人对自己下狠手，他绝不会再主动出击。

车上一个老妇对管华说，你看看，我去市里还有事情，恐怕都耽误了。

管华不成想人们冷漠到如此地步，可是又不能对一个女人怎样，只好委屈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保护妇女吗。如果是你家的亲人，你肯定也不愿意被一个男人欺负不是吗。

管华隐藏在脑后多年的日本人又不失时机地出现了，在讥笑。管华恼火极了，对着车里人喊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日本人一杆枪能押走这么多中国人，一群软蛋啊。如果现在日本人来了，你们这些男人还是一个熊样，一个个孬种不敢反抗。

管华对自己的家乡堕落成这样真是痛心疾首。

探亲完毕去机场，当出租车女司机高谈阔论钓鱼岛主权而叫骂日本人的时候，管华忍无可忍，打断她说，为什么骂日本人而不骂中国的汉男人啊。中国男人才是孬种，当年人多也打不过人家，干什么去了，贪污，玩女人，抽大烟。现在中国有钱了，他们还是玩女人，赌博，财产转移到国外，孩子送西方高等学府教育，说一套做一套。我敢说现在与日本人打仗，这些人还是那个熊样，贪生怕死，指望他们上前线拼死吗? 不会的。所以要骂，就骂这些没有出息的中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