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代表的故事 8 考研
陈浩知道，挣这些小钱不是最重要的，他必须考虑自己职业上的发展。
这家医院太小了，没有什么像样的手术可以做，无法真正提高自己的手术能力。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就练一些花哨的东西。外科医生同手术室护士是一种非常严谨的配合关系。医生手一伸，护士就递过来手术刀。医生切开患者第一层皮肤后，左手用纱布按住伤口，同时右手将手术刀交还护士，护士熟练的将手术刀放回手术台摆好，然后啪的一声，将止血钳打到医生手上。医生一边挪开纱布一边止血，一个出血点上一个止血钳，一般上四五把止血钳就可以止住所有的出血点，然后继续往下一层切。但是陈浩这些年轻医生喜欢一次拿四五把止血钳，勾在小拇指上，用掉一把，将手一甩，第二把止血钳就上手了，不用器械护士给递，以显示自己熟练的操作技巧。后来被尚主任看到了，将陈浩痛骂一顿。
尚主任说：“你要当大夫，就给我好好做手术。你要玩杂耍，就去马戏团”。
后来陈浩也逐渐明白，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手上的技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经验和判断能力。就像尚主任那样，那时已经有点太老了，每次上手术，手都在颤动。但是遇到以前没有遇到过的情况，还得靠尚主任来搞定。陈浩刚毕业的时候，一次做阑尾炎手术，打开腹腔的时候，就将盲肠部位切开了一个小口。陈浩的手术服立刻就汗湿了。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手术护士也很紧张，赶紧叫主任。尚主任过来以后看了一眼，说：“缝上”，就走了。陈浩就将小口给缝上了。后来患者恢复的很好。所以，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在这家医院，没有积累经验的机会。在西医领域，必须是在大医院才有发展。
陈浩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大学毕业的时候，没有考研机会。被分配到北京这家医院后，医院的人事科以为他解决了北京户口为由，也不许考研。但服务满三年的话，可以给一次考研机会。陈浩没有在意这三年的时间，他认为有三年的实际经验之后，再继续读书，这样更好一些。
准备考研的那段时间，陈浩几乎将自己逼疯，他将黄家驷外科学看了好几遍，至于英文，他很放心。刚进大一的时候，他的水平就可以通过研究生考试了。只是对政治有点担心，89年以后，考研又需要考政治了。但政治是45分及格，答对一半总是可以的。
同他一起考研的小张，每个周末冒着寒风骑车十多公里到海淀区，那里有个新东方，专门为考研的人提供政治课的辅导。
陈浩没有去。他觉得费用高，还得跑那么远，估计自己也能考及格。
陈浩报考的是某军医大学的小儿骨科，主要是觉得军医大学的待遇可能会好一点，而且也不用花钱买衣服。如果陈浩穿一身军装，加上一米八的高个子，看起来应该是很不错的。
陈浩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对陈浩说：“等你长大了，穿一身白色的西服，那样子肯定不错”。可惜他父亲没有等到那一天。陈浩一直没有穿白色西服，但他穿上了白大褂，看上去也还行。
考试是在北京西边的一家医院，陈浩所在的医院在北京的东边。
考试前，陈浩过去了一趟，找到了考场的位置，因为医院很大，陈浩担心考试当天找不到考场。陈浩计算了一下时间，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考场。
找到考场后，陈浩在医院里面转了转。医院的大多数人都穿着军服，很精神的样子。
在穿衣服方面，男人的要求同女人不一样。女人穿衣服追求独特，害怕撞衫。而男人穿衣服喜欢一致，别人穿啥咱也穿啥。有时同样的衣服买还几件，给人感觉是从来不换衣服一样。
陈浩非常羡慕那些能够穿军装的人。
考试当天，陈浩早晨4点就起床了。到了考场，老师们先将考生带到三楼的一间教室，在那里休息一下，东西也放在那里，所有的书都不能带进考场。陈浩本来不打算带书去考试，但觉得可以在考前再看看，所以，就带上了。
考场在四楼的一间教室，教室里面坐满了考生。不同的考生试卷不一样，因为报考的导师不一样。
陈浩打开考卷的时候，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考卷上只有4个英文单词，问这4个英文单词代表的是什么病：Legg-Calvé-Perthes病、Osgood-Schlatter病、Scheuermann病、Kahler病。加起来有4寸厚的黄家驷外科学被陈浩通读了好几遍，但陈浩没有留意这四个单词。
当年的陈浩，对于考研的理解是完全错误的。他认为只要医学基础知识好了就可以。但是，他没有仔细研究他报告的专业。他的导师是搞小儿股骨头股软骨病的，这四个单词是四种最常见的小儿骨软骨病，根据发病的部位不同，有不同的名称。这样的题目，对于现在在导师手下工作的医生来讲，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陈浩当年考研，居然不知道去研究一下导师。
而对于导师而言，他的主要工作是看病和做手术，出考题对于他来讲是额外的工作，他也懒得花太多时间去出题，他就简单的出了四个英文单词。
这四个单词，陈浩一个都不会。这样，三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他左顾右盼，希望能够看看别人是怎样答题的。但是，不同的考生考卷不一样，看了也没有用。
那就交白卷吧。但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就不能放弃。宁可坐在考场，也不能现在就走。
但坐在考场上，也是如坐针毡啊。
就这样熬过了一小时。陈浩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他举手，要求去上厕所。监考老师答应了。
陈浩往厕所的方向走过去，监考考试在后面跟着。陈浩回头看了老师一眼。老师迟疑了一下，觉得跟着陈浩去厕所似乎也没有必要，就回去了。
陈浩立刻转身，顺着楼梯下到了三楼，回到了放书包的教室。
教室里有几个人在那里看书，他们没有人理会陈浩。有个女孩看了陈浩一眼，估计是觉得陈浩长得比较帅。
陈浩迅速地将书翻到了小儿骨科，原来这四个单词分别表示股骨头、胫骨粗隆、椎骨和踝骨的骨软骨病。从翻书到秒懂，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陈浩迅速离开教室，上到四楼。
往考场走的时候，迎面又碰到监考老师。估计是监考老师想看看，陈浩回来没有。
陈浩对监考老师点点头，老师也客气的点点头。
陈浩回到座位上，三分钟就答完了试卷。
考完以后，陈浩心情特别舒畅，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进入一家大医院，开始自己专业发展的职业生涯了。他激动得近乎一溜小跑的进了地铁。
地铁门口有个乞讨的老太太，陈浩掏出两块钱扔给了她。那时给两块钱算是很多的。
考分出来以后，那门专业课陈浩得了80多分，估计导师觉得他回答太简单，还是扣了一点分。英文86分，算高分了。政治48分，也够了，因为政治的及格线是45分。
但陈浩还是有点担心。虽然政治的及格线一直是45分，今年会不会提高呢？
那一年，由于有新东方的培训，大家的政治考试分数都高，所以，真的将及格线提到了50分。
陈浩感到天塌下来了，唯一的希望又落空了。他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
他不死心，他找到研究生的导师，问导师有没有办法。
导师看到他其他科目的成绩那么好，也是觉得很惋惜。导师说：“如果你专业课没有考好，倒没有关系，我可以破格录取你。但是，你政治没有及格，档案到不了我这里啊”。
陈浩一辈子都记得一个政治考题，是选择题：工农武装割据是红色政权存在的主观条件还是客观条件。陈浩每一个字都认识，就不知道这些字放到一起是啥意思。
这道题4分。这4分改变了陈浩的人生轨迹。
马克思主义不是强调要客观吗？所以，他选了客观条件。
错。
原来工农武装割据是红色政权存在的主观条件。
当年的工农武装割据同陈浩想做一个好医生，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没有地方说理去。
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陈浩也由此深恨俞敏洪，新东方的钱，挣得太缺德了。
后来陈浩才明白，真实的社会，同他以前所在的学校是不一样的。在学校，只要聪明加努力，就可以搞得不错。但在真实的社会，每个人拥有的资源不一样，每个人取得的成就与他的聪明和努力不成正比。
陈浩要考研，根本不用像他那样去准备。他应该参加新东方的培训，这样政治和英文可以保证过关。他应该事先去拜访他的导师，导师会将重点告诉他，这样就可以轻松拿高分。
即使如此，他也不一定能够考上。如果导师招生的名额有限，而他自己科室有年轻医生报考的话，陈浩也没戏。
人生就像是一盘棋，看上去棋盘很大，但是能够落子的地方却很少。不用去抱怨为什么自己有诸多的不顺，其实，不顺才是人生的常态。这是陈浩多年以后的感悟。
研究生考试落榜，对陈浩是一记迎头痛击。陈浩感到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学术的路走不通，那就想办法多弄一些钱吧。
多赚钱是一个男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