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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乘着火车转南疆(上)

走吧,乘着火车转南疆(上)

博客

真想写“逛”,但与时间赛跑的旅行不能叫逛,只能算转。

 

最初的计划是用三周时间乘着火车逛南疆,在每一站都下车晃悠一圈,到街头巷尾看一看,找路边晒太阳的老爷爷老奶奶聊聊天,就像当年拎着录音机在村头乱转时那样。老乡家院墙旁边的无花果树、桑树上,甜甜蜜蜜的果子应该挂满了枝头,树下有阴凉、有弹唱,再尝尝他们冒烟的烤肉串和刚打出的馕。围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走哪算哪,饿了啃块馕,渴了吃块瓜,天黑了就就近敲开一个老乡家住下。这便是我心目中旅行该有的模样。特意翻出压箱子底的长裙装进行李箱,丝质的飘飘、麻质的古朴,再配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珠珠串串,横看竖看都笼着西域风、大漠情。也塞进爬雪山的羽绒服、少不了的牛仔裤,齐活了。从订好机票的那天起就幻想着在蓝天下的大漠上游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乌鲁木齐早不阳晚不阳地正要买火车票竟阳了,且何恙不已,耽误了整整两周。亲朋好友都劝别去了,唉,还是走吧,把站台一减再减,强打精神,用短短的一周时间快速转了一圈。

 

只买到上铺,记得以前在车上能换。上车一看,满满当当的,旺季!那就上铺吧。费好大劲才爬上去,缓过劲儿扭头一看,窗外只见紧贴火车的路基。悲催了,这可怎么照沿途风光?本指望能躺着逛。叹口气爬下去,坐在过道边的小折叠椅上,这还行。车厢里传来人们的对话声、电话声,国语、维语、各地方言,在过道里混响后传入耳膜,像是回到小时候的电影院、广场,听得亲切。拿出手机照呀照,白云、蓝天、荒山、荒滩,似乎以前难以忍受的荒凉如今都变成诗意的远方,什么景都舍不得漏掉:群山光秃秃的轮廓不正是顶着暴晒的脊梁,戈壁灰呼呼的沙石不正是经历风蚀的折殇,就让自己的双眼、让手机的镜头记录万年的风霜。悲剧需要去人生中找剧本吗?喜剧又何必去寻刻意的原创?

 

路边不时地闪出防护墙,一个石块一个石块整齐地紧挨着,修得结实,有的还摆出精细的几何图案,硬朗中透着赏心悦目。墙上分布着一些精心安置的出水孔,没见有流水,应该是为春季化雪排洪的设计。由此我知铁轨是安全的。没看见人,那边有辆工程车扬起尘沙就是大漠里的人烟。

 

一扇巨大的风车闯进视线,风力发电杆上的风轮有力地旋转着,朝气蓬勃。抢拍!手机自动锁屏真烦人,扫脸解码也忒耽误工夫,等点住按钮的时候风车闪没了,只抢到虚无。风车不会只有一扇,咱不泄气。果然,远处又闪过来一个,赶紧点,这会有本体了,但离得太远,隔着屏幕不戴老花镜都瞧不见。那就再拍。连续闪过好些个,不是虚了就是有防风网挡着,拍不到像样的,一堆无用功。

“你到这边来,这边多。”

一个稍带点维语腔调的声音在我背后说道。回头一看,是下铺的那位老哥,刚才他一直坐在那边的窗户旁讲着电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哇,好大一片!赶紧走过去,靠着小桌板站稳一顿猛点。电力发电机组群绵延不断地延申了很长一段距离。发出的电都输送到哪了呢?不管,反正风车就是财源,咱就希望它滚滚滚来。老哥也感慨地说:投资很大呢。

 

觉得有些累,回到椅子上休息,窗外的天际出现一道远山,在平缓的大漠尽头挺身凸起,比较抓眼球,靠近车头的一侧还有座雪峰。哪能错过这样的景!再开拍,可是太远了,镜头拉近也只能照出一条低矮的山丘,跟亲眼所见的山峦没法比,而且不管怎么调整手机的角度,最靠边的那座雪峰就是照不上。手机照相的AI技术什么时候能像人眼一样智能呢?

“这边的山好像稍微近一点。”

老哥又在背后提供情报,还把他靠窗的位置让给我。果然,这边的山在镜头里清晰一些,能看出重重叠叠的山体一个个地错落着,让人不禁去猜这座峰后藏什么、那条谷里有什么,道道沟壑都像等待解开的迷。山真是美啊,有力的线条勾勒出茫茫大漠的魂魄,团聚成苍凉中的生动。不过这边看不到雪峰,于是我就不停地两边换,胳膊、腿都开始发抖,但不能坐,坐着的视线不如站着。提醒自己该躺下了,可眼神就如黏住似的,怎么都离不开。这一带很久以前走过好几次,怎么没发现如此令人牵肠挂肚呢......

 

就在纠结要不要回到上铺躺下时,一位年轻的乘警走到我旁边,指着我隔壁的上铺喊:

“X号上铺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好像刚才就听到他来来回回地喊了好几遍,那会儿只顾照相,没太在意,此时再听到,心想:这个上铺有什么特别的吗?让乘警这么费心。左右两边的人都探出头张望。乘警挺着急的样子,气喘吁吁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圆圆的脸上还透着稚气。见人们都摇头,更急了,在原地直转圈。慕地,他停住了,冲着过道的一头喊:

“可算找到你了!”

我扭头一看,一位妙龄美貌的姑娘披着一件披风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礼貌地笑着,对乘警点点头,温柔优雅。乘警忍者气对她也点点头,然后苦着脸、哼着粗气,环顾四周,又喊:

“谁的英语好,有会英语的没有?她是韩国人。”

我赶紧把嘴闭严,悄悄地坐到椅子上,好让自己低一点,别被他注意到——我老人家微服私访,别暴露了呀。乘警小哥已满头大汗,又喊了几遍,一车人都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瞅了瞅,没人吱声,他都急跺脚了。这些人都怎么拿的毕业证,全都还给老师了吗?我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问:

“是英语吗?”

心说韩国人的英语听着费劲呢。他立即转身对着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心花怒放:

“姐!你快跟她说别再乱跑了吧!火车一开我就找她,这都找了四百多公里了!我得保障她的安全,可她倒好,一上车就没影了!一个小时前在乘务车厢发现她居然跑到那里睡大觉!我让她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她答应得好好的,可一转眼就又不知哪去了!这几个小时为了找她我一分钟都没停过!”

那一脸的委屈呦,鼻子都快气歪了。哈哈,我忍住笑,转头跟韩国美女打招呼,她也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开口就是纯正的美式腔,令我楞了一下。她说本是想找餐厅,又弄不清在哪个方向,就猜着找,不知怎么就进了乘务车厢,见那里有空床,又安静,就趟着睡了会儿。我瞅了瞅旁边还没消汗的乘警,笑了:她倒挺会找地方。

 

乘警小哥得知她找餐厅,立马让我陪着去。嗯?我可不想去餐车,还拖着病体呢,吃不下什么东西,走路也有点吃力,大老远地跑到火车那头去闻饭菜味,吃还是不吃?经不住乘警一口一个姐,唉,我老人家总是心太软、劳累命,走吧,去餐厅。餐厅还真远,走了一节又一节才到。已经过了饭点,人在准备下一顿,也没小灶,说推出去的餐车应该会有没卖完的盒饭,让我们等一等。我便陪她找了个空桌坐下,等了好一会才见餐车回来,各自拿了一盒,拉面都成软饭了。

 

韩国美女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高中时到韩国读书,感觉那里才是自己灵魂皈依的地方,就一路上完大学又上研究生,主修人类学,这次是趁暑假到西安,计划沿丝绸之路进行一个课题考察,回去写论文。在新疆她去过了吐鲁番和乌鲁木齐,现在前往喀什,之后接着向西去吉尔吉斯。我有点疑惑:如果是关于丝绸之路的论文,为啥不去和田与库车?乌鲁木齐除了博物馆,给不了她太多的信息。她看着我,笑着松了一口气,似乎之前我自我介绍是乌鲁木齐人让她感觉不便,这会儿放下心了,解释说:因为路线长、时间短,乌鲁木齐与和田她只能选一个,犹豫了很久,听说乌鲁木齐的二道桥国际大巴扎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便选择去那里,结果看过以后并没有发现古丝路的痕迹,但时间就过去了两天,没办法再去和田。

 

我只好抱歉地跟她解释:乌鲁木齐是丝绸北路上的驿站,时间比南路、中路靠后,中间还有过文化断层,能延续上的文化从清朝开始。不过如果能从这一点入手,也不失为一篇选题偏门的好论文。可惜,我介绍的山西巷、马市巷、红庙、文庙、汉城、满城等等清朝地名,她都没听说过,尤其山西巷是跟二道桥连着的,她也不知晓。长叹一声,宣传失误呀,旅游部门的人以为游客到新疆就都只傻呵呵地吃喝玩乐?文化部门的人觉得新疆就只有歌舞文化?

 

她对库车也不了解,只听人简单地提起过这个地名,没太在意。我就又长叹一声,那是曾经决定了中国佛教发展的圣地呀,鸠摩罗什的地位不只在翻译佛经。龟兹的乐舞是古西域最丰富、最完善的瑰宝,龟兹的石窟规模也是西域最大。而且,她是韩国人,唐朝驻扎在龟兹、官拜安西副都护的大将高仙芝是高句丽人,以超凡的智谋率领唐军翻越帕米尔高原,是迄今为止唯一做到在这高原山地长途行军的指挥官。

 

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外面的绿地越来越多了,像是快到一个大站,应该是库尔勒——南疆铁路环线的起点与终点。餐车服务员请我们尽快离开,因为餐车要清空,准备堆放在库尔勒补给的大量水和食材。随即看见那位乘警小哥来餐厅找我们:他要换岗下火车了,托我把女学生一直照顾到喀什,别再出什么乱子。姐就是好说话!唯有点头答应,心里开始惦记起来。走过开水炉时,我指给她看怎么打开水,她美国式地耸耸肩,说只喝凉水。我微微一笑,年轻人想喝啥就喝啥。但她没带水,也就没的可喝,要等饮料车过来买瓶装水。

 
(代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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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snowandl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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