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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那些破事儿 (012)

五十年,那些破事儿 (012)

博客

以前弄过一个《朝花午拾》,那时还年轻啊,一晃可以夕拾了。 

这个题下本来想说一些小时候的事儿,最多就到小学初中,高中以后就不能叫朝花了。但生活就是藕断丝连,有时候只好来回穿插,好在这是自说自话,没指望着出书教育人。顺便说一句,我在前两年回国的时候专门去看了北京和重庆的图书城,那感觉基本就是对写书人的沉重打击:各个角落堆着的书比沃玛特的手纸还多。

1976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小书包还没背10天呢,老毛死掉了。全国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的悲凉之中。我从听过的广播里看过的少有电影之中和大人神秘的眼睛里知道老毛是个牛人。那时候比现在的新农村还厉害,广播家家有,早中晚三道。广播的开始曲就是东方红,结尾曲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虽然有个靠字,年轻点儿的网民千万别以为这是骂人)。广播还兴播时间,一般以这句话结尾: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XX点正。精确到最后一响,说明社会主义挺认真。

我也看过王小波说的三战一哈: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加上新闻短片西哈努克访华之类。战争中总是我军运筹帷幄,把敌人打得呱呱叫。实在顶不住了或者攻不下碉堡,总有丘少云董存瑞脱颖而出,所以少年的我越是看到战争紧迫的时候越是觉得我们要赢了。后来看了一些好来坞大片,总疑心那些导演一定看过中国的三战一哈。

至于大人神秘悲伤又恐惧的眼睛,那已经是多年的风景。我总觉得,有些悲伤是真的,但主要的是恐惧,因为不知道下一个运动是什么。饿着肚子闹革命不是那么好玩儿的,村里的老地主隔三差五就要拉去打屁股教育群众也不是假的。屁股不是钢板,打多了就会皮开肉绽。多少年后我对大规模的人类改造总是怀有戒心:改造的可能性是有,但基本都是朝坏的方向 --- 远的可以看看中国的朝代更替,近的有希特勒的纳粹运动。真的改变,只能从一点一滴的小处着手。老外说:One村姑at a time。

当然,8岁的我只能跟着大人老师一起戴黑纱,像个袖笼子。在黄沙飞舞的小学操场上,我的小心灵受到强烈洗礼:对刘文采的收租院恨之入骨,对老毛领导的新中国心向往之。我问老师,这个新中国在哪里呀?好像不在我们村中。老师说:别瞎说,你长大就会找到的。

小学的操场四周刷满了语录,其中的一条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到今天都没搞懂,这几个词怎么能排在一起。团结跟紧张是两码事儿,要严肃就不可能活泼 ---老毛的话就是这么自相矛盾。

村姑的事儿还想说说,因为这跟我后来的生活工作有一些的牵连。我至今认为,如果这30多年真的对别人有什么影响或者自己觉得有一点儿东西有益于人类的话,那就是1994年我编写了一本村姑扫盲教材。那一年的夏秋我跑了湖北的几个市县,还有天津的郊区,专跑最穷的地方,发现还有大量的村姑不识字,连名字都不会写。

我在北图泡了一个礼拜,发现乡村扫盲教材基本都是50年代编的,时过境迁文不对题。革命语录满篇都是。知识分子们都在忙着长篇大论治国安邦,或者追求自由讨论朦胧。全国二亿村姑 (大于15岁),就说10%不识字,那个数字就是2000万。村姑不识字,生出的孩子读书的可能性也小。这么大个事儿,惟有米国的福特基金会在搞试点儿。中国的妇联除了开会以外就是喊口号。

我花了三周时间编顺口溜,把一些新知识和社会现象揉进去,目标是让村姑通过小组学习认识1500个汉字达到脱盲标准。由福特基金会资助,这本扫盲小册子由中国妇女出版社于当年印出,在湖北,贵州,甘肃等穷乡僻壤推广。我抱的希望不大,但不久就收到一些来信,还有农业大学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这个册子是你编的吗,基层反映不错,还有的NGO把这个当作考试的蓝本,通过以后才能给予小额贷款,所以实际作用还行。有益于人类这话说得太大,但第二年我又去几个老地方采访,发现有人会写名儿了,有人可以读信了,有人因为脱盲得到小额贷款500元养鸡了,鸡又生鸡慢慢过上好日子了,我很欣慰。

趁热打铁,当年我还组织了一个中国农村妇女发展与对策研讨会,编了一本论文集。现在这个脱盲小册子和发展论文集还摆在我的书架上,偶尔翻翻,觉得沉甸甸的,跟自己种的西红柿有一比,就是那种付出了有点儿收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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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Huajie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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