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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侣1:911,家里家外

倦侣1:911,家里家外

博客

东南北刚坐下,网吧里就开始骚动起来,不时听到“美国被炸了”、“开战了”、”纽约被袭击了”,他立即打开网页浏览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万山河在电话里大声说:“东南快看新闻!美国世贸大楼被炸了!”

 

东南北放下电话后不久,网吧老板开始派送免费啤酒,拿到啤酒的人不管是否相识都在互相碰着,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很快网吧内响起了《国际歌》,逐渐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歌者慷慨激昂、歌声如雷贯耳。东南北默默地喝着啤酒,搜索着所有中英文网站的报道、反复播放着飞机钻进双子塔的视频,一边喃喃自语:“我操!真牛逼!太有创意了。”

网吧里人满为患,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围在每一台电脑前指点着,让上机者打开各个有关链接。东南北和几个人一直追到世贸南楼倒塌,网吧里瞬时沸腾起来,和网吧外的喧闹声遥相呼应。

 

忽然酒吧内的人群一下子散去大半,东南北看了下时间,犹豫了一下,关掉所有新闻网页,从书包里拿出厚厚一叠资料翻阅起来。

2001年暑假后刚开学商学院院长就交待给东南北一个任务,他承办的一个企业管理咨询顾问公司接到了一个项目,为苏州的一个服装厂进行战略咨询,让东南北负责人力资源和品牌管理板块。暑假期间,院长已经带着咨询公司员工和几个研究生对服装厂进行了深度调研,并初步确定了咨询方案框架。

东南北把所有手头的资料,包括问卷调查分析、关键人员访谈记录、现有组织架构和人力资源状况汇总表及院长组织的数次会议内容纪要重新浏览了一遍,深入研究了服装厂的网站、各种媒体报道、领导人专访等等,边吃方便面边反复翻看着服装厂网站上的创始人和管理团队的照片。

 

东南北趴在桌子上睡到天亮后回到了“苏大”。刚进校门就发现树干上、栏杆上、墙上到处挂着各种标语,“打倒帝国主义!”、“不是恐袭 是正义!”、“解放全人类”、“反霸权 反纳粹 反独裁”……宿舍楼的窗子外更多大大小小的标语,有的写在格子床单上。

东南北笑了笑直接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挤了一帮男女同学,他们见到东南北后争先恐后地说“班长你昨晚去哪了?”、“不是去纽约了吧?”。

“我真想去纽约看看大都会博物馆的藏品。”东南北说,“你们在干嘛?”

“我们想写个条幅,不知道写啥?”晓岭说,“感觉牛逼的词都被别人用光了。”

“那就画漫画。”东南北说,“你们去搜集颜料和工具,征用一张旧床单,被罩也行,从中间撕开还能大一点,我中午就能画好。”

 

上课的时候东南北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幅草图,是一只羽毛染成美国国旗图案的鹰在掏食自己内脏,然后在空白处写上“同意画对号,意见直接提”,撕下来悄悄递给前座的同学,前座同学在画面旁边打了个勾后传给了下一位同学,不一会儿又传回到东南北手里,纸边打满了勾。

下课后同学们在食堂匆忙吃完饭就聚到东南北宿舍门口开始忙碌,他勾勒出轮廓正指导同学填色,有同学从楼下上来说:“快收起来!学生处、保卫处和宿管在挨间查,要求清掉所有悬挂的条幅、标语,你们画完也挂不了。”

 

晚上在咨询公司的会议上,东南北把自己的分析、思路和方案要点简述了一下,院长听完说:“加上东南这块,我们咨询报告的结构基本就完整了。这个案子对我们非常重要,不仅有商业意义,而且有重要学术研究的价值。”

“这家企业是国内为数不多的、经营比较成功的典型民营企业。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不久,从苏州市辖县靠近上海的一个村里的缝纫组冒险起家,到九十年代末期,服装厂已经拥有了完整产品线和诸多子品牌。但也是典型的家族式管理,导致后来管理成本居高不下,利润率下滑,市场上负面消息不断,局部市场占有率已经降到个位数。”院长说,“虽然现代企业制度和西方管理思想有其自身的先进性,但我们不能随便套用,多数时候我们要解决的不是方案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我们必须深入到企业决策者的头脑和内心,发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个过程很艰难,很多时候连决策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通常会把个人欲望、社会认可、政府期待等搅合在一起,多数目标定得宏大、空泛,和企业拥有的核心能力、运行现状严重脱节。”

 

散会后,大家一起往外走,咨询公司的一名员工问院长:“易董怎么看世贸大楼被撞的事件?”

“什么怎么看?这就是一场恐怖袭击。”院长说,“虽然和美国执行的外交政策有关,但是恐怖袭击的性质不会改变。”

“是不是美国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员工问,大家都停住了脚步转身望向院长。

“什么罪?谁的罪?谁有权力审判?”院长说,“即使国际法庭裁定美国政府有罪,但受惩罚的绝对不是飞机上的各国人民和在世贸大楼办公的普通职员。”

“导师。”一名博士生说,“我看过一本国内出版的书,作者是军事科学院的,他提出了‘超限战’的理论,就是说对于本身没有所谓正义的战争来讲,取胜是唯一目的,所以可以不择手段。”

“荒谬!太荒谬了!”院长说,“这不是和外星人打仗,地球上的所有战争始终是人类之间的内战,要遵守人类制定的规则。我们历史上有‘不斩来使’、国外历史上有‘不暗杀对方最高领导’的惯例,《日内瓦公约》中有‘不虐待战俘’的条款。一战中德军使用毒气和二战中日军使用细菌和病毒都备受谴责,使自己成为全人类的公敌,某种程度上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那对于弱者来说,不是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博士生说,“就像我们自鸦片战争以来的局面,就像飞机被撞、使馆被炸,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谁说大清帝国弱?谁说北洋水师弱?曾国藩、左宗棠都率领军队打赢过大战,李鸿章还进口了很多当时世界先进的武器,包括马克沁机枪。大清帝国常备军八十万,但你们知道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到底多少英国远征军?四千人!第二次登陆的联军只有两千人左右。你们知道‘马岛战争’中英国和阿根廷的军事力量对比悬殊也没取得明显优势吗?你们知道泰国从来没有被殖民过吗?”院长说,“‘落后就要挨打’的结论从何而来?你都已经读到博士了,怎么思维逻辑还是这么不严谨?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教育应该以保护和促进人类文明为目标,求真、求善、求美,不是通过灌输、洗脑来满足政权需要。”

“我昨晚通宵看了很多国外的报道,视角和观点完全不一样,连主持人和播音员的表情和语调也不一样。”东南北说,”多数国外媒体都对这次事件表示愤怒、谴责,对死难者表示哀悼,但是国内的媒体报道总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就是互联网带来的好处,如果你只听到一种声音在重复,慢慢你就会感觉到全世界、全人类都这么想。”院长说,“抓紧时间利用互联网吧,等共产党认识到互联网对政权的威胁,在技术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们看到的互联网将是为你们量身定制的,和《新闻联播》节目一样。”

 

下午下课后,东南北等在最后和汪教授一起走出教室。

“汪教授今晚空吗?我请汪教授吃饭。”东南北说,“刚好今天经济学课结束,庆祝一下,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门课程。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汪教授。”

“你有什么问题?”汪教授说。

东南北和汪教授边走边说:“我想知道我们国家现行的经济政策是不是来自于凯恩斯主义?”

“你读了《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汪教授说。

“是的,院里发了很多参考书。”东南北说,“我还细读了一遍《国富论》。”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汪教授说。

“嗯……我前段时间帮院长完成一个咨询案子。”东南北说,“但是我对整个咨询报告不太满意,感觉从一般环境分析直接跳到企业战略选择有点突兀,逻辑上也没有必然联系。但这块我的知识积累不够,描述不清,也无法判断、解读目前的国家经济政策和预测未来的经济走向。”

汪教授笑笑说:“不是已经做完了吗?收到咨询费没?是院长要求你们反思的?哪有这么做咨询的?又不是论文。”

“是我自己觉得不严密。”东南北说。

“咱俩到教研室聊吧。”汪教授说,“晚上吃饭的事儿再说。”

“马老师在吗?”东南北说,“我怕见到他尴尬,我们还是先去饭店吧,估计叫两瓶啤酒能让我们坐着说话。”

汪教授想了下说:“好吧。”

 

落座后,东南北叫了两瓶啤酒,汪教授看着东南北倒酒说:“你们怎么把马老师换掉了?本来经济学这门课上学期就应该结束,结果把我的课也调得乱七八糟,下午上课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我们也是忍了好久。”东南北说:“我还清楚记得给院长写的联名信内容。主要意见是马老师教学方法生硬,照本宣科;专业水平有限,对于大家的提问几乎不能给出合理解答;教学积极性不高,对工作缺乏热情,和同学几乎不交流;还有一个是个人习惯的问题,同学们讨论了半天,最后我决定还是写上去,就是他坐在讲台后面上课时不停地抖腿,虽然我们看不见他的腿,但是他身体在晃,像患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让我感觉心浮气躁。”

“哈哈哈哈!”汪教授大笑着说:“这个真很难说是不是问题,霍金要是给你们上课怎么办?”

“是啊,事后我们也觉得不妥,但主要是前面的问题。”东南北笑笑说。

 

“你们对我怎么评价?”汪教授说。

“汪教授是有真才实学的,这点对我来讲是最重要的。汪教授上课不看教案,顺手拈来,把教材都打散了讲,像汪教授自己写的一样,这点很厉害。汪教授的知识面很宽,讲到一个高深理论时,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尤其会联系到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司空见惯的现象。还有您主动和学生们交流,观念很开放。”东南北说,“所以别说是抖腿,就是您边抽烟、边喝酒、边讲课我也能接受,并认为这是种个性。”

汪教授微笑着倾听。

 

“为什么不用萨缪尔森的《经济学》,而用我们学校自己编的教材?”东南北说。

“我也认为应该用萨氏的或者曼昆的。”汪教授说。

 

“汪教授自己写书吗?”东南北说,汪教授点点头。

“书名是什么?我找来拜读。”东南北说。

“之前出版的书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看,新书一直没出版,很难出版的。”汪教授说,“大家都有专著要出版,评职称用。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的作品或者可以当教材使用的,学校根本不给出。如果是个人出版的话,最起码需要四万元。”

“我可以帮教授想想办法。”东南北说。

汪教授笑了笑说:“我这部书里有谈到我们国家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过程中经济政策的选择,很难写,因为经济制度和政治体制有很密切的关系。凯恩斯主张政府采取扩张性的经济政策,通过增进需求促进经济增长。他认为市场经济本身存在缺陷,政府必须通过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或者税收政策进行干预才能达成经济增长和就业率等宏观经济目标。”

“宏观调控?通过行政手段进行干预是不是带有计划经济的特点?”东南北说,“这样企业的活力和市场的效率肯定会不同程度地降低。而且衡量各级官员政绩的好坏将会以经济总量、增长速度为指标,会不会造成虚假繁荣?催生经济泡沫化?”

“泡沫化是必然的,也只能通过行政手段来去泡沫,就像房地产市场、证券市场和这两年的电子商务市场。”汪教授说,“但是市场长期以来‘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个问题从根本上难以解决,因为涉及到政治体制问题和执政党的国家治理水平。”

“汪教授认为国家领导人到底是懂政治重要还是懂经济重要?”东南北说。

“他们什么都不懂也没问题,因为有大量专家学者懂,重要的是他们追求的目标是什么。”汪教授说,“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凯恩斯主义,它主张的不是计划经济,它仍然以私有制为基础,保留市场交换,本质上是市场经济,但不是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是半自由的市场经济。但是凯恩斯主义医治不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所以已经被西方弃用。”

“就像马克思主义一样?”东南北说,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

 

“谋定而后动,战略为先。”汪教授说,“管理学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学科,你们学管理的无需太深研究经济学,和专业关系不大。在企业日常管理事务中太过于注重宏观概念很容易给自己下套,就像饿的时候不要考虑为什么要吃饭,饿了就得尽快填饱肚子,只需要考虑兜里有多少钱、吃什么、上哪吃、和谁吃。从这个意义上讲微观经济学可能更有指导意义。”

“汪教授又深入浅出了。”东南北笑笑说,“如果大家都穷得吃不上饭的时候应该怎样?”

“如果政府不能保证大家温饱,就只有适应生存法则了。这些年不就流行一句话吗?‘饿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其实也只是表象。赚大钱的人一般不是靠胆量,而是靠资源和机会,通常被权力把握。”汪教授说,“如果大家都去适应生存法则就是动物世界了,社会将变得很糟糕,无一是受益者。”

 

“你毕业论文选的什么方向?”汪教授问。

“我选的是战略管理方向,论文内容是关于金融企业混业经营模式的探讨,还没开题。”东南北说,“不过我对管理学没什么兴趣,我认为管理学太过于工具化,我喜欢经济学。”

“经济学是个最没底的学科。其他专业同学们可能更容易通过就业方向来理解所学知识,比如数理化,比如管理、会计,但是经济学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怎么学以致用。”汪教授说,“首先经济学包含的课程太广:法学、财税、金融学、高等数学、数理统计与概率论等。经济学本身又分基础、中级微观经济学、中级宏观经济学、政治经济学、货币银行学、国际经济学、金融经济学、计量经济学、劳动经济学、产业经济学、信息经济学、经济思想史、西方经济学流派、经济法等。”

东南北瞪大眼睛看着汪教授一口气说完,想了一下说:“我喜欢没底的学科,像艺术。对了,汪教授明年招博士生吗?管理学硕士可以考经济学博士吗?”

汪教授点点头说:“你有兴趣攻博?”

“只是一下子想到。”东南北说,“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是社会学博士。不过他和我说过,中国没有纯学术,而且很多项目根本申请不到科研经费,能申请到的经费都揣到个人腰包了,然后拼凑点学术成果应付一下,是这样吗?”

汪教授笑笑。

 

吃晚饭的时候,东南北详细介绍了他的毕业论文选题构想,汪教授认真听完后说:“你做毕业论文要避免掉入一个陷阱。你这个论文不是咨询报告,是用来换硕士学位的,也是对你研究生期间所学知识的一次检验,是应试教育。所以不管什么选题,不需要追求目标多高、多有创新、多有应用价值,只要把你学到的理论知识熟练应用一下就好。”

东南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准备选哪个导师?”汪教授问。

“我想选院长。”东南北说。

“哦。他在这个领域的研究还是很有成果的,但他不一定有时间亲自带你。”汪教授说,然后又详细地询问了东南北的一些个人情况和工作资历。

 

毕业论文开题报告会结束后,东南北在校园转了几圈,早早去食堂吃完饭信步逛到了南京艺术学院。站在布告栏前,一张“《材料》——实验艺术展”的海报引起了东南北的注意,当看到海报下方的指导教师“唐霜”时,他皱了下眉头,快步向展厅走去。

 

东南北躲闪着画展观众,顺着展线慢慢走过去,不时搜索着人群,最后在一件折纸作品面前停下了脚步。一个齐肩短发的女人正在和旁边的人讲话、不时用手指捋着发梢。东南北悄悄站在后面看着作品听着女人继续讲:“她这件作品创意很好,从儿时个人生活经验中抽离出具有情感寄托的典型符号放大,但同时又把宏观概念具象表现后缩小装在了里面,以表达一个儿童甚至成人对世界的认知。她使用了镀锌板,材料的刚性更适合造型,表面处理得很有纸张的质感。”

女人说着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了东南北,随口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东南北说着向旁边闪了两步,看着女人的侧影。

 

东南北一直跟在后面听着女人对其他作品的点评,她身边不时换着人。又离开一件作品后,她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东南北。

“霜姐。”东南北笑着说。

“你是……”女人蹙着眉头说。

“你还记得东南映红吗?”东南北说,“我是她弟弟,熊猫。”说完缩起脖子眯起眼睛鼓起两腮,女人捂着嘴大笑起来。

“还真形象!怎么瘦成这样?”唐霜说。

“岁月不饶人啊。”东南北说,“霜姐还是那么美,连发型都没变。”

 

走出展厅时东南北问唐霜:“霜姐一直在南艺当老师?”

“也是学生。”唐霜说,“油画博士在读,明年毕业。”

“油画博士?”东南北惊奇地看着唐霜说,“油画专业还有博士?是研究油画历史、材料还是技法?”

“都有吧,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有博士就读呗,我想换个工作,博士头衔好找些。你怎么在南京?不会是我们学校学生吧?”

“我在苏大读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也是明年毕业,今天刚开完题。”

“你家在哪里?怎么到南京来读研?”

“我家在深圳,原本我想在上海读研,顺便把家迁到上海。结果第一志愿学校没录取,被调剂过来的。”

“不够分数线?”

“够,还超出一些呢,后来知道可能被潜规则了吧。面试的时候三个面试官几乎啥也没问,他们埋头研究完资料才发现我还站着,然后其中一个人让我坐下,问‘你是山东人?’,我说‘是’,然后他就没话了。另外一个人问我‘你本科是英语专业?’,我说‘是’,然后他用英语问我在深圳工作了几年,我说八年半,他纠正我八年半应该是‘eight and a half years’。我说的是‘eight years’然后顿了一下说“and a half”,因为我在回忆到底是几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怎么知道被‘潜’了呢?”

“我专门过来上考前培训班,听说有一个班叫‘奇迹包过班’,只要分数过线保证能录,但是那个班的学费要八千元。我当时不明白怎么可能‘包过’?还以为是骗局,而且我想商学院求都求不到我这种有工作资历的学生,直到入学后听同学们说起,才知道是真的。”

“正常。只要标准掌握在人手里,也就掌握在金钱里。尤其在中国,因为过去太穷了,对金钱的向往简直变态。”

“不过我相信是东南映红暗中安排的,让我偶遇你。我的教育都是她操心的。”

“应该是你姐姐安排你来帮我完成博士论文的,我已经延后一年了。很多参考资料都是英文的,但我的英语实在是太烂了。”

“这事儿我愿意干,而且肯定擅长。”

 

两个人在校园漫步着,唐霜问起姐姐的近况,说起对哥哥们的印象。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我家厨房,我放学回来,姐姐正在手忙脚乱地下厨,你站在旁边不知所措。”东南北说,“你那时的发型和现在一样,还要短一些,眼睛很大,眼神忧郁,鼻尖有点翘,嘟着嘴唇,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记得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同学家吃饭,也是第一次参与做饭。”唐霜说,“炒花生米、土豆茄子加酱油,没有肉,还有两个咸鸭蛋。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偷眼看我,你说茄子没有妈妈做得好吃,你姐白了你一眼说‘爱吃不吃’。”

 

“我偷看过你写给姐姐的信,好浪漫,好像你俩在恋爱。你的字很男性化,很大、很舒展,内容像散文,一句一行的,每页都有插图,用那种弯尖的钢笔画的。”

“离开雪城后我特别想你姐姐。我是随爸爸援建雪城的机械厂第一次到东北,但是机械厂宿舍离雪城中学太远了,我每天放学后就在你家等爸爸来接。你姐姐对我可好了,你哥也对我挺好的,有一次放学特别早,我想自己先回家,后来是你哥和堂哥等一伙人骑着自行车驮着我送回家的,路上还差点和江东一帮人打起来。”

“很有画面感,怎么我想到了《1968年X月X日雪》?”东南北笑着说。

“你知道那件作品?离开雪城后就读艺术附中了,又是一所陌生学校,所以特别想念你姐姐,就经常给她写信。那时用纸很快,爸爸总是很好奇,以为我都是画画用了。”

“是!信纸是那种哑光、很厚、手感很好的白纸,像现在的素描纸。那时我们都用新闻纸,再不就是那种薄纸,铅笔尖一点就能戳个洞。”东南北比划着说,“有一天放学刚回来就在大院门口碰到邮递员问姐姐是谁,我就代收了。姐姐还没放学,我就趴在窗台上看着学校大门等姐姐放学,边等边反复看着信。后来发现信封底部的浆糊裂开了,我一点点撕,后来用铅笔刀小心划开,发现里面是那么白的信纸,还特地去洗干净手再看,看完后又用米粒粘上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回到唐霜的宿舍,推开门迎面就是一个粗重的油画架,架前的凳子上搭了一套马鞍,墙上挂了几幅画,多数画框都堆在墙边,墙角有张单人床。

“你一个人住?”

唐霜“嗯”了一声,把椅背上搭的衣服放在床尾。

“这个马鞍很特别。”东南北说。

“我从内蒙带回来的,坐在上面画画很舒服,你试试。”唐霜说。

东南北坐在马鞍上不住赞叹。

 

“你带实验艺术班,但是你自己还喜欢画传统写实的?”东南北看着架上的画说。

“苦恼呢。我的心已经开始实验了,但是我的手有记忆,一下笔就是这样。”唐霜抽出一幅画说,“我想弱化造型和色调,着重表达感觉和概念。”

“粗看像契里柯,但是你更平面化,他使用了很夸张的透视关系。”

“你懂画?”唐霜说着又抽出一张画对着东南北,“什么感觉?”

“你很喜欢超现实风格?这张是在挑战玛格丽特?觉得挺好的,因为你把超现实的世界画出了自己的逻辑,水悬浮在空中被绳索捆住。”

“太对了!我就是想重塑一个逻辑空间,突破重力的,但还是表达人的情感,幻想中的理想世界。”

“完全可以啊。”

“你怎么会懂画?”唐霜边说边把画放回原处。

“看书呗。”东南北说着指了一下挂在门侧墙壁上的两幅画,“怎么想的?”

“我想给那些灰暗的记忆赋予童话般的色彩。我小时候跟爸爸下放到农场,第一次见到拖拉机觉得它很恐怖,而且脏,还冒出一股呛人的味道。所以我想用一种完全清新、靓丽的颜色再现它。这是一个系列,画完我觉得自己挺有力量的,希望拥有一颗柴油发动机的心脏。”

“嗯,我们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很喜欢这两件作品。”东南北坐在马鞍上摇了了两下说,“几个系列加起来你总共有多少件成熟的作品?能撑起一场展览不?寒假前还能赶出来多少?”

“怎么?”唐霜狐疑地看着东南北说,“上哪办展览?”

“深圳的月亮美术馆够格不?”

“深圳?‘美术史的可能’?于成立参加展览的那个美术馆?对,是叫月亮美术馆。怎么那么巧?”

“对啊!你肯定认识于成立。我在南京工作时经常见他,还买了他很多画。我这次过来读研后一直没找他,叫他出来一起喝酒。”东南北说着掏出了电话。

“熊猫!”唐霜摆了一下手说,“他是我前夫。我俩是附中同学、本科同学、硕士同学。”

“你也是鲁美毕业的?”东南北说,“那你俩相当于青梅竹马了,但是……为什么呢?”

唐霜耸了下肩膀说:“是我不好吧,太理想主义,变态完美主义。”

 

东南北和唐霜一起把作品发出后,乘飞机回到深圳,秦弦推开门看到东南北和唐霜站在门前,愣了一下,朝唐霜点点头。

“我姐姐。”东南北说,“我太太。”

“姐姐好!姐姐好漂亮,气质也好,但是和东南北长得一点都不像。”秦弦打量着唐霜说,“姐姐是出差吗?从雪城直接过来?东南北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阿姨收拾下房间。”

“我是她姐姐的妹妹。”唐霜笑着说。

“你不是只有一个姐姐吗?”秦弦转头问东南北,他笑着让唐霜先进了家门。

 

安顿好唐霜后,秦弦把东南北拉到房间里板着脸说:“你以后做什么决定要跟我先说一声。”

“现在请示一下夫人,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让她去住酒店。”

“哪有这样的?你记住没有?家里这么乱,我蓬头垢面的,多不好意思?”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没事,霜姐和家人一样,从小就认识我。”

“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和我捣糨糊啊。”秦弦戳了一下东南北的头说,“我是说至少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要尊重我。你一走就没了音信,连个电话都不打,然后突然带个人回来。好歹不是男的,千万不能带男人回家住,不管是谁,兮兮是女孩,你要保护她。”

“好,我记住了。我确实忙,比上班都忙,上课、作业、帮院长做咨询、写开题报告,有时想起来打电话,一看时间又不对。再说打电话也不知道说啥,我知道你们都好,不然你们会找我的。”

“那也要打,家庭生活就是这样。”

“好。兮兮呢?”

“我爸妈带她去青青世界玩了。晚饭怎么办?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再说。”东南北说。

“哎,你总得有个计划吧?不然我怎么准备?”

“不用准备。”东南北说,“我先带霜姐去月亮看看。”

 

吃过晚饭回来,东南北洗完澡换上睡衣和秦弦说“上一会儿网”后走进了书房,秦弦随后进来,顺手把门带上,踮着脚尖从书架最上面拿下一个厚纸箱,打开盖子推到东南北面前。又从书架后面抽出一长纸包,展开裹在外面的报纸摊在写字台上,是一把四十多厘米多长的西瓜刀。

“我不是要翻你的东西,我就是想快到春节了,得收拾一下,尤其是你宿舍那边搬过来的东西一直堆在车库。”秦弦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是你想告诉我吗?”

“这把刀是原来放在火鸟上防身的,那车太扎眼,总有人挑衅。”东南北说着站起来把西瓜刀重新包好塞到了书架后面,回到写字台前,翻了下纸箱里的东西。

 

“这把枪是瞿哲的,他是我中学最好的同学,铁哥们。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带回去,先委托我保管。”东南北拿起枪说,又拿起布袋装了进去。

“那个和你一起在啤酒坊喝酒的中学同学?你怎么和他还有来往?不是他来怎么会出那么大件事?”

“要怪也要怪那个书记。”

“真枪吗?怎么那么重?”

“假枪,假枪就要做成和真枪一样。我尽快处理。”

 

“这个金项链和铂金手镯,我准备送给哥哥、姐姐。”东南北说,“我辞职后牛董委托他秘书送给我一件礼物,他秘书说一万元内让我自己买,到时候拿发票给他报销就行。东北男人一直喜欢大金链子,哥哥那条洗澡时丢了,再也没舍得买,我想送他一条,但是不能只送哥哥啊。”

“我一直想给你买件像样的礼物,我想的是钻戒,但是没碰到合适的。”东南北说,“我们程序是倒着来的,所以我想晚点你也不会太在乎吧?反正我们一辈子在一起,等我们老了就开始初恋,我天天给你写情书、送花、买礼物、陪你玩。”

“嗯,我接受你的计划。”秦弦抱着双臂靠在写字台边说。

 

“这个玩具呢……是在香港买的。”东南北说,“你知道,正常男人都有需求,我没有女朋友,但是又不想乱来。挺压抑,也挺无奈。”

“这会不会是你阳痿和早泄的原因?”秦弦说。

“我不知道,心理因素多一些吧?我总担心性生活质量不高。我好久没碰它了,但也忘了扔,扔掉吧。”

 

“这双丝袜是……她的。”东南北低着头说。

 

“最后一个,你是不是得过病?”秦弦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扔在桌面上说,“不然你去做什么体检?连梅毒、艾滋病项都检查了。”

东南北打开文件夹,拿起体检报告仔细地看着。

“我这不挺健康的吗?”东南北说。

“东南北!”秦弦厉声说。

 

“亲爱的,我真不知道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东南北看着秦弦的眼睛说,“我怕你受不了,你的世界一直那么单纯。”

“我是成年人。而且都是在我之前发生的,但愿你以后不要再犯。”

“好吧,那年在南京开系统会时,我陪牛董和赵行去桑拿了。”

“牛董也去桑拿?你们叫小姐了?干了什么?为什么怕染病?”

“牛董比这严重的事情干得多了。”东南北说。

“我不管什么牛董、马董干什么了,我问你!”秦弦大声说。

“我都不让小姐碰那里,怕染什么病毒。”东南北说。

“还是叫小姐了,你和小姐做了什么?”秦弦说。

“我听说通过嘴巴也能感染。”东南北说。

“天呐!”秦弦双手抱着头说,“我明天和兮兮一起去做全面体检。”说完捂着嘴冲出了书房。

 

东南北把纸箱收起来,把体检报告撕碎扔到纸篓里,顺手收拾了一下桌面上堆放的书刊、杂志、碟片。发现一个从南京分行寄过来的特快专递件,东南北笑着拆开,里面是寄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邮件,他怔了一下,迅速拆开,是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里装着一个塑料袋和一个深城银行的信封,收件人处写着“东南先生亲启”,罗博的字迹,塑料袋里是一些文件和资料的复印件,录音带,剪报和照片。东南北急急撕开信封,抖开信纸。

 

东南先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幸运的话我只是身陷囹圄。

 

东南北立即翻看落款下面的时间: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五,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又拿过社科院的邮件仔细辨识着邮戳日期:一九九九年九月十四日,他展开信看下去。

 

除了远在穷乡僻壤的父母和务农的兄妹,我再没有亲人。除了我的博士生导师,我再没有其他信任的人。我不敢信任你的原因是认为你可能会被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影响,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信任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这些资料中有一部分是我在总行九年工作时间随手搜集和记录的,这是书呆子的习惯,还有一部分是后期我有意取证和留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觉得这些资料像烫手的山芋或是一包炸药,越来越难于处置。如果我销毁它可能会使一些真相连同罪恶永远被掩盖了,但是我要留着的话一旦被人发现可能会引致杀身之祸。辞职的过程有点小波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受到正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包围,所以更不知道这些资料怎么处理。最后决定先放到导师那里,请他在我万一出事后转给你。

请相信我的清白,除了正常工资之外,每年牛董都会给我一个红包,从一千、三千、五千一直到一万,我不知道那算什么,加班费?稿费?辛苦费?封口费?似乎又不够,但我也挺满足。我只留了日常基本开支,其他全部寄给了家里。所以我一直想请你吃顿像样的饭都没请成,也没有余力交个女朋友,实在是我和我的家庭太穷了。

我很欣赏你,你本质善良、正义,又有头脑、有手腕,你在社会上很吃得开。我老实巴交、逆来顺受、谨小慎微,可能牛董也是看上我这一点吧。

我经常会设想自己的结局。坦白说,我不适合在企业里工作,更适合在研究所,而且不向往也应付不来去分行做个行长。我以陶希圣为榜样,你曾经的角色更像陈布雷。但是我不能一辈子做牛董的秘书,那我离开那天是个什么情形?是夹道欢送,荣归故里?还是黯然离场,销声匿迹?还是更坏的结果?”

我给你写这封信就说明了一切,我预感自己不可能善终的。为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这个政党服务且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很少有善终的,不管你曾经是总书记还是国家主席、亲密战友,除了毛泽东是神,其他人都是阶级敌人。企业也是一样,在资本利益最大化的追求中,任何恶都可以没有底线。

我很自惭,每天见到你打着虚假的招呼,应付着你的一些质疑和困惑,只能私下里给你写信。其实你那些困惑我知道来自于什么,但是我能和你讲我知道的这些吗?

我不求你为我做什么,其实我更求你千万别为我做什么,因为我知道那只是无谓的牺牲。我相信导师绝对不会拆开看里面的内容,但他一定会在得知我出事后寄给你。为什么没有让导师处理这些资料?一个原因是他年事已高,另一个原因是他已经被洗得很彻底了,我分不清是他从信仰的角度还是被迫害之后的恐惧。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些资料一直保存好,等到什么时候牛董倒了或是变天了,你公布出来,相信历史对我自有公正的裁决,向家人还我一个清白。

和你一起同居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也是我最享受的一段生活,你和那些热情、执著、热爱艺术的朋友们深深地感染我。我有时都在想,如果我当时选择的是艺术哲学专业,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但也很遗憾,没有挤出更多时间好好相处,我大部分时间是作为一个隐形人卖命地工作着,换取全家人的所谓幸福生活。我不会痛恨这个社会,只痛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贪恋那些金钱和成就感,而浑浑噩噩地对近在咫尺的恶视而不见。

望有生之年能再见,浊酒一杯,笑忆红尘。

罗思亮

 

《虚拟生活》——唐霜个人画展开幕式结束后,东南北、唐霜、老董、万山河夫妇、柳副行长夫妇和许美慧夫妇一起步行到达新会所的粤菜酒楼包房,互相谦让了一下依次落座。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场展览,唐老师本人也是我认为最有艺术家气质的。”老董说,“但是为什么参观展览的人这么少?”

“谢谢董先生。我已经习惯了,还算好。”唐霜说,“如果是在内地办展,除了圈内熟人和学生,也是很少市民观看。”

“艺术还是很高端、前卫的东西。”柳副行长说,“都是得先解决温饱,然后有钱有闲才可能有点兴趣,还得有一定的鉴赏水平。尽管东南馆长写的前言和作品标签对作品的介绍中每个字都认识,但是放一起我还是看不太懂。”

“有感觉就好,不一定要懂原作者的创作意图。有一种说法是你不必懂鸟语,只要觉得鸟鸣好听就行。”东南北说,“不过唐霜这次展览的作品不是为了愉悦眼睛,而是想震动头脑。”

“买画不就是为了挂在家里看着舒服吗?”柳副行长的太太说,“为什么要震动头脑?”

“艺术品有很多功能,当然多数人是用来装饰环境,有的人用来投资,有的人用来送礼,有的人喜欢收藏,有的人只是想装装高雅。”东南北说,“艺术家也分很多种,有的是出于爱好,有的是为了赚钱,有的是想表达情绪和思想。真正的艺术家只为了艺术本身,唐霜是最后一种。”

“我也希望能有人看、有人买、有人收藏。”唐霜说,“但是我不会去迎合。”

“我觉得唐老师是真正的艺术家。”万山河说,“如果从策略角度解读的话,这是一种最优选择。如果艺术家为了迎合而创作,可能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满足一些人的需要、换取了你需要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作品更倾向于商品,是不可能在艺术史上留下痕迹的。”

“艺术家也要生存吧?”许美慧说,“我觉得最优的策略是让自己的作品丰富,有些是迎合市场的,用来换取生活和创作资本,但是内心要保留一块给纯粹的艺术。”

“我还好,毕竟我有稳定的职业和收入。”唐霜说,“但是我非常赞同许行长的意见,而且我和很多同行也这样交流过。”

 

“老公,那幅粉色的《拖拉机》我们今天能拿走吗?”柳太说,“最好是两幅都拿走。”

“准备挂哪?”柳副行长说。

“哦,粉色和绿色《拖拉机》唐霜说要自己留着。”东南北说,“柳太,如果你看到作品标签上贴了红点,就意味着已经被收藏,只是要等展览结束后交割。非卖品通常也会贴红点。”

“那个宋玉成的画不是非卖品吧?有没有便宜的?”许美慧说,“书法也行,我喜欢他的字,可以收一幅挂在书房。”

“我们还是先不谈买卖吧?”东南北笑着说,“我代唐霜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捧场。”

 

喝干了一杯酒,东南北端着酒杯和柳副行长说:“柳行春节后就去上海了?真佩服柳行的勇气,我完全赞同柳行辞职。”

“学你啊,不过没机会发表演说。”柳副行长说完和东南北一起干杯。

“确实挺煽情的,坐我旁边的几个大姐都在抹眼泪。”许美慧说,“柳行圆得也挺好的。”

东南北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柳行,难为了你这个这个主持人。”

“对了,你人力资源总监对深行的人比我熟,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柳副行长说完又转头和万山河说:“民保的人也行。”

“筹备期风险大,估计愿意过去的人不多。”东南北说,“我会帮柳行好好想想,但是最好不要全是深行的班底,我也认识一些其他行的行长。”

“丁薇的老公调到上海去了,她估计留不了太久。”许美慧说。

“民保像东南这样优秀的人几乎没有。”万山河说,“除了我,柳行考虑不?”

“你级别那么高,我们往哪放啊?”柳副行长说,“对了,东南,你毕业后什么打算?和我一起筹备银行?我们做一间不一样的银行。”

东南北看着老董说:“理事长,有人当面挖墙角。”

“继续谈艺术,我还没听够。”老董笑着说。

“抱歉董总,最后一个八卦。”柳副行长说完看着东南北说:“你知道罗博判刑了吗?”

“啊?什么罪名?几年?关在哪?”东南北大声说。

“敲诈勒索罪、侵犯财产罪,五年,关在西丽。”柳副行长说。东南北直视着许美慧,她微微摇摇头。

 

东南北和唐霜刚到家,秦弦就循着声音走下楼梯,她说兮兮怎么都不肯睡,要等爸爸回来讲故事。东南北到兮兮房间给她讲完故事哄睡后回到了书房,打开电脑连上网络,登录到“校友录”网页给余光留言,简单介绍了罗博的事情经过,问他如果罗博真掌握了牛董行贿政府高官证据,假设交给国外媒体,国外媒体会怎么处理。

 

东南北发完信息看了下时间,关掉和余光的私聊,在班级主页里发了个笑话。随后看到有好几个新同学加入,东南北写了一段小故事发了上去。

 

一直对我少年时的审美感觉惭愧。

当洪梅用完全没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和我说话时,我一直嘲笑她,还不时地学着她的腔调和同学们说话,而且是在她肯定能听到的情况下,她从此再也没理我。

高中时洪梅的身材堪称完美,腰肢挺拔,迈着猫步像走T台一样镇定地穿过站着两排男生的走廊,自信、淡定、大义凛然的气质让你想起了革命党人。尽管那时的我已经扮酷到有意无视,但是多年后看到《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中的玛丽娜一路走到镇上的身姿,总是会想起当年的洪梅。

如今我的普通话也听不出口音了,才惊觉洪梅领先了我不止十五年。

 

立即有一个同学留言说:“我清楚记得你是大舌头,比范伟的还大。”

东南北笑着留言说:“演得那么像?以后叫我影帝吧。”

 

紧接着又上来几个同学,大家开始互相问候、回忆过去的事情。

 

凌晨余光私信给东南北说:“美国媒体肯定透明,啥都敢报道,但毕竟是新闻,要有爆点。”

东南北立即回复说:“肯定有,官员级别很高,到达国级。银行将资金以贷款名义发放出去,进入官员亲属挂名的公司,同时将资本金、拆借资金、账外资金等以海外并购、信托计划、资产管理名义或通过地下钱庄、国际贸易等方式进入到官员实际控制的离岸公司再以投资入股、参与上市公司增发、成立合资公司等名义注资‘深行系’金融企业,操纵股价套利,涉及数额相当巨大。”

“你怎么知道的?”

东南北想了一下回复:“我也是听说。”

“那不行,得有证据。你可别跟着瞎传,网上都是透明的,我干这个还不知道?”

“嗯。”

 

很快班级主页里只剩几个男生了,开始聊起了政治,从塔利班炸掉了巴米扬大佛像中国的“破四旧”到美国因为轰炸中国驻南联盟使馆的赔款到都有哪些国家侵略过近代中国占领着中国领土到庚子赔款各国比例和清华学堂的建立。

东南北悄悄退出了校友录,又拿出罗博寄来的资料仔细看着,听到了秦弦的脚步声,放回抽屉里文件下面。

“你在干啥?这么晚还不睡?我一直在等你。”秦弦穿着睡衣眯着眼睛站在门口说。

“你先睡吧。”

“你不过来,我总有个心事。”

“好吧。”东南北关掉了电脑站了起来。

 

东南北和秦弦裸身侧躺在床上,东南北搂着秦弦,轻轻地抚摩着她的乳房,挺着腰撞了她几下。

“都几点了?早点睡吧。”秦弦说,“明天早点起来,我妈天天给你做早饭,你一次都没吃过。”

“我难得睡个懒觉,再说我也吃不惯你妈做的粥,太粘了。”东南北说。

“你意思一下嘛。”

“好,明天我早起把粥全喝光。”

“说真的?那我叫不叫你?”

“随你。”

 

东南北陪着家人逛完花市后把他们送回月亮湾别墅开车返回了城里,到达金素家楼下,搬了两盆花送上楼,金素父母帮着一起摆好。

“素素和囡囡呢?”东南北说。

“去幼儿园取东西,快回来了。”金素妈妈说,“你坐一下吧?”

“不了,我还要去大哥那里。”东南北说着告别了金素父母。

 

刚走到一楼大堂,迎面碰到囡囡,金素跟在后面。囡囡绽开笑脸,叫着“咚咚”,张着双臂跑了过来,东南北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好重了!”东南北颠了下说。

“不重。”囡囡扭着身子说,“我好想你。”

“我也想囡囡。”东南北说,“但是我今天还有事,过两天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囡囡说。

“好了,囡囡。”金素说,“咚咚说有事就是真有事。”

东南北把囡囡放下,掏出红包放到她手里说:“新年快乐!”

“你等一下,我有个礼物送给你。”囡囡说着把红包塞给金素,跑进电梯厅。

 

东南北跟着金素和囡囡一起上楼后等在门外,囡囡很快拿出一张纸片递给东南北,上面画着一个彩色生日蛋糕,插着一圈点燃的蜡烛,下面写了一行生日祝福。

“祝咚咚生日快乐!”囡囡说。

“谢谢!”东南北接过纸片说,“但我的生日是下个月啊。”

“我知道,但下个月你又不在了。”囡囡说。

“囡囡画得好好看,字也写得漂亮。”东南北看着纸片说,“咚咚还从来没和囡囡一起过过生日。”

“妈妈,我该过生日了吧?”囡囡说。

“你农历和公历分不清的。”金素说。

 

大哥打开门后和东南北一起把两盆金桔搬进客厅,东南北看着大哥的腿有点瘸,随口问“怎么了”,大哥说“伤了”。这时房间里走出一个高个子年轻女人,东南北笑着打招呼。

“你大嫂。”大哥说。

“你是熊猫吧?听虎哥说起你。”大嫂说,很重的潮州口音。

“吃完饭再走吧。”大哥说,“你那研究生读得咋样了?”

“六月份毕业。”东南北说。

“毕业后准备干啥?”大哥说。

“还没想好。”东南北说。

“我说你就是没正事,还是书读多读傻了?”大哥说,“你本身在企业里混得挺好的,我听赵行说你都是班子成员了,高管年薪少说几十万吧?你们董事长对你也挺好,你非辞职去读研究生,毕业了还能找到一样的工作吗?哪个企业不是任人唯亲?你要是想回深行,我和赵行聊聊。”

“等毕业了再说吧。”东南北说,“对了,哥,你怎么认识赵建设的?”

“他在外面开了个担保公司,有人坑了他一大笔钱,她问小兰能不能帮他找人要账,要回来分一半。”大哥说,“小兰问我愿意干不?我想反正有钱就赚呗。”

东南北看看大嫂没说话。

 

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哥说:“我俩移民澳门了。”

“啊?那这边生意怎么办?”东南北说。

“我们只是拿个身份,这边生意照做,不然哪来钱?去澳门搞黑社会啊?”大哥说。

东南北看了大哥、大嫂一眼闷头吃饭。

 

“你给妈打个电话,我跟她说两句话。”大哥说。

东南北应着拿出电话拨了妈妈家的号码,没人接听,打到姐姐家里,还是没人接听。东南北看看大哥,在键盘上边想边按键,最后按呼叫键,电话通了。宁正义的声音传来,东南北说:“姐夫你好!我是熊猫,我姐呢?”

姐姐接过电话告诉东南北妈妈又滑倒了,股骨头裂了,而且查出了患有糖尿病,现在医院,不过情况还好,怕大哥和东南北担心,所以就没告诉他们。

“妈怎么总是没记性?都摔了几次了。”东南北说。

大哥接过电话详细了解了情况,让姐姐把妈妈转到一个朋友专治骨伤的医院里,又和妈妈通了电话,聊了很久后挂断了电话。

“你拿两万元给熊猫,让他明天汇出去。”大哥跟嫂子说。

“我有,我直接汇就行。”东南北说,“大嫂,你不用拿。”

“你有是你有。”大哥说着朝大嫂扭了下头,大嫂转身离席。

“今年这是怎么了?事事不顺。”大哥说,“我明天去仙湖上柱香吧,熊猫你最好和我一起去。”

 

离开大哥家,东南北边走边拨通了金素的电话。

“我大哥什么时候和甜姐分开的?他怎么还娶了个潮州姑娘?兰姐知道吗?”东南北问。

“你们是亲哥俩。你自己问虎哥啊。”

“他老婆一直在旁边。我也不敢问,我有心理障碍,他就像我爸一样,平时他坐在车上我开车都很紧张,路上只有一个小石子,我就是躲不过去。”

金素笑了下说:“他结婚的事儿我知道,但办酒席时我没去,小兰去了。”

“兰姐心可真大。我哥不知道囡囡是他的孩子吗?他准备怎么办?”

“他一直以为是你的孩子,他说囡囡和你长得真像。”

“他想象力真丰富!兰姐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去问你兰姐。”。

“好吧,我直接去找兰姐。”东南北想了一下说,“但是我哥已经结婚了啊?那囡囡到底怎么办?”

“你不是刚见了囡囡吗?她不是挺好吗?还能怎么办?两个囡囡爸都结婚了。”

东南北一时语塞。

 

“我哥为什么瘸了?”东南北说。

“这事儿我知道,小兰和我讲的。”金素说,“虎哥和一帮潮州人一直在做走私汽车生意,后来开始转做进口汽车,可能涉及到什么批文问题,和一个‘红后代’合作。可能是后来虎哥生意做得太大了吧?也可能是虎哥没把这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结果去年秋天,虎哥和潮州人还有两个港商一起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这个红后代整了几个武装警察直接落到球场要绑虎哥和那个潮州人,争执中双方开枪了,流弹打中了虎哥的腿。”

 

正月初一的下午东南北搭乘飞机落到滨城机场,宁正义接到他,晚上才赶到雪城的医院。东南北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就哭了出来,蹲在床边握着妈妈的手。

妈妈笑着说:“都是老天安排的,不让我上班,让我享清福。”

“这下老实了吧?不能乱跑了吧?”东南北抹着眼泪笑着说。

 

“疼不?”东南北隔着被子轻轻摸着妈妈的腿说。

“不动不疼。”妈妈说着要掀起薄被活动腿。

“别动,别动。”东南北按着妈妈的手说:“怎么还得了糖尿病?”

“我哪知道?但是我还得吃糖,不过换了冰糖,这个味儿比硬糖好吃。”

妈妈说着从床头的塑料袋里摸出一块冰糖塞到东南北嘴里,他含着糖苦笑着说:“妈,你这糖都是咸的,你洗手不?”

“洗什么手?吃不死人的。”妈妈说,“你身体没什么毛病吧?我听你姐说糖尿病是遗传的。”

“没事儿,儿子健康呢。”东南北说着举起手臂绷紧。

“你说这个房间一天得多少钱?”妈妈说,“我说不用,就是硬伤,哪养不是养?”

“这有人伺候你啊。”

“我不用人伺候。你们也不用汇钱过来,汇钱过来也得丢。我说儿子给汇的钱我得放枕头底下,结果睡着的时候被人摸走了,我估计就是护士干的。”

“谁干的都不重要,人家需要钱养家,你有钱也不花,最后都变成纸。”

“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啊。破财免灾吧。”

“都是大哥给你汇的,我想回来给你。我还给你带了个小电视,你躺在床上没事儿干看看电视取乐。”

“医院哪有电视信号啊?熊猫就整那没用的。”

“哎哟,我忘了这码事儿!”东南北拍着脑袋说。

“净乱花钱。”妈妈说。

 

东南北和哥哥、姐姐轮流陪了妈妈十多天,又见了几个同学后准备回深圳。哥哥说要在饭店摆一桌给东南北送行,让他叫同学一起参加,姐姐坚决反对,最后定在姐姐家吃饭。安顿好妈妈后,一行人回到了姐姐家,嫂子打下手,哥哥亲自下厨。

 

哥哥、嫂子一直在厨房忙乎着,上一道菜就催促大家先吃。宁正义问东南北喝啥酒,他说:“随意,你喝啥我喝啥,看谁先倒。”

“你们这是干啥?都是自家人,拼什么酒?”姐姐恼怒地说。

“不是尽兴吗?”哥哥在厨房远远地说。

宁正义先给东南北倒满了一杯啤酒,他夺过瓶子倒了两杯。宁正义端起一杯说:“先不管哥啊,应该是二哥。我先和小舅子喝一杯,祝老太太早日康复。”

哥哥听见后,出来端起酒杯说了句“这杯酒得喝”后一口喝掉,又回到了厨房。

一个人拿了一瓶啤酒各自倒满后,宁正义端起酒杯说:“这杯单敬小舅子,不久你就是咱家学历最高的了,硕士,开玩笑呢!”

“我几个硕士也赶不上姐夫一个北大本科啊,我敬姐夫。”东南北说完一仰头又干掉了一杯啤酒。

“他啥北大啊?你姐才是北大的呢。”姐姐看着宁正义说。

“你心态不大好。”东南北笑着说。

“你姐说的是真的。”宁正义喝完放下酒杯说。

 

原来姐姐高中时成绩一直很好,报考时第一志愿是北京大学法语系,第二志愿是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宁正义和姐姐高中时期就开始谈恋爱,所以志愿填的一样。宁正义的爸爸是教育局局长,和省教育厅的官员关系也很好。高考结束后,宁正义的爸爸提前得知高考成绩,他考得不理想,姐姐正常发挥。宁正义的爸爸就把两人的名字换了一下,他当时认为以宁正义的成绩被北大录取有点难,但是姐姐的分数被北外录取应该绰绰有余。没想到最后北外只录第一志愿的考生,结果姐姐最后落到了江省师大外语系,毕业后宁正义的爸爸找关系分配在了‘外办’。宁正义的爸爸几年前过世,临终前和姐姐道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这段往事。

“反正都是自家人了,谁上北大都一样。”东南北说。

“那能一样吗?”姐姐说,“我要是上了北大,我就不要他了。”

“姐你就吹牛。”东南北说,“你真舍得放弃你的青梅竹马?”

“真有可能不一样。”宁正义说,“你姐要是在北大,‘六四’时候可能就不像我这么激进了。不过我们现在很满意,过着童话般的幸福生活。”

“我也挺满意,我舍不得咱妈。”姐姐说。

 

哥哥和嫂子端着最后一道菜回到桌上,坐下后就说:“我妹夫现在可牛逼了,江省农业大王、饲料大王、种子大王,江省的大王就是全国的大王。”

“不过你姐夫还是老毛病,爱较真。”姐姐说,“早前那几年他一直过不去那道坎,但是他一个农民企业家,没人搭理他啊。有互联网之后他又开始嘚瑟,各种论坛各种帖子的忙得够呛,结果被国安盯上了,每年‘六四’前都找他谈话。前两年还找到我单位了,和领导一起找我谈话让我看好我爱人。”

“我也说他就整那些没用的。”哥哥说,“你说靠几个人就能把一件早已定论的事情翻案?中国历史上有吗?不翻案、不给你平反你们能咋地?要不你们就闹革命。”

“我也看了大量互联网上的纪实性文章,但是声音太微弱,都被主流媒体淹没了。”东南北说,“哥说的没错,共产党若说是假的,谁也证明不了是真的。”

“二哥、小舅子说的都没错。”宁正义说,“我现在就把那些亲历者的谈话都搜集起来,还有政府公开文书和官方媒体前后矛盾的报道和说法都搜集起来,只要有基本逻辑的人一对比,互相验证一下就能明白谁在说谎。”

“我觉得还是有意义的。”东南北说,“趁那些信息没被删除、篡改之前收集起来。”

“还是硕士研究生境界高。”宁正义说,“我敬硕士一杯,二哥咱一起吧。”

 

“不过你姐夫现在格局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把重心放在‘六四’上了,他要从朝鲜战争开始寻求真相,准备未来出一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六十年家国》。”姐姐说,“我建议他从建党开始,书名叫《八十年血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就够他整一段时间的,没整到延安“整风运动”他就得放弃。”姐姐说完捂着嘴笑。

“从辛亥革命开始整,书名叫《百骨成精》。”哥哥大笑着说。

“姐夫甭理他俩,我支持你,别忘了我是从行报编辑部小兵干到少帅的。”东南北说,“分给我一块任务。”

“那你就负责文学艺术板块吧。”宁正义说,“我想不以时间为线索,而是以具体人为主角,多角度完整展示他的故事。然后按照这些人的身份和行业分类放在一起,符合‘阶级斗争’的需要,比如实业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看看以人为斗争目标的政治运动是如何摧残这个国家的各行各业。”

“太有意义了!姐夫。”东南北说,“反正我天天要上网,随手保存一下就行。”

“那就再敬‘战友’一杯。”姐夫倒着啤酒说。

“完了,完了。”哥哥说,“东南映红,你就是嘴碎,不说这些他俩能串到一起吗?你老公自己干就得了,这下把你弟弟也搭上了。”

“说归说,他俩都是成年人了,决定要做的事情我肯定支持。”姐姐说。

“姐夫,缺个校对的不?”东南北挑了两下眉毛朝姐姐歪了下头说。

 

“对了,我给哥和姐买了礼物,忘了姐夫和嫂子了。”东南北说完拿出了项链和手镯的包装盒。

“你帮我出书就是最好的礼物。”姐夫说。

“熊猫分得清里外拐。”嫂子讪讪地说。

“你也不是没弟弟,让你弟弟给你买。”哥哥打开盒子对嫂子说。

“主要是因为就给报销那么多钱,只能买两件像样的礼物。”东南北说,“不好意思,嫂子,我下次一定记得补上。”

“这算咱共同财产。”哥哥把项链挂在脖子上说,“我戴两天你戴两天行不?”

“我混社会啊?”嫂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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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Donsur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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