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鱼》连载第13章:时间如刀,空间如砧板,而你我都不过是鱼肉
1、网络兼职
只有一百斤力气的人,试图挑两百斤重的担子时,很容易被压趴下。何明诚就是如此,力微负重,举步维艰。
他的装修公司虽勉强开了起来,但情况很不乐观。在提高了底薪的基础上,新招聘来的业务员还是留不住。有些干两三天,有些干十几天,等把公司的底细摸清楚之后,生怕以后拿不到工资,都找各种理由溜了。装修客户像是天上的飞鸟,看得见,抓不着。公司开业个把月,没有成功签单一户。虽然苏真真很努力地打推销电话和跑新交房的楼盘,但接近年底,很多业主都只是前期咨询了解,对比装修报价,等春节之后再决定选哪家装修公司。愿意在年前付款的客户不多。更何况何明诚的装修公司小,没有成功案例,更是难以让客户拿定主意。
田娅丽非常着急,挺着大肚子到处去发装修优惠活动的广告传单。何明诚觉得孕妇外出风险太大,坚持让她留守办公室。田娅丽便试着通过网络寻找装修客户。她加了一个宝妈交流QQ群。群里有一位宝妈说自己利用空闲时间通过做网络兼职赚外快,赚得比上班工资还多。群里好些宝妈都来了兴趣。她们如同池塘里的鱼见了人撒的饵料争先恐后从深水里冒出来,纷纷咨询如何做。田娅丽也心动了,反正有时间,干脆也去做做网络兼职,不敢指望赚多少,能赚一点是一点。
那位宝妈告诉田娅丽:兼职是帮网上的商家刷单。商家赚销量和信用,兼职赚佣金,大家互惠互利。根据刷单金额的大小,获得不同比例的佣金,五元、十元、二十元……刷单是按任务来算,一个任务完了之后立马就结算佣金。商家不收取任何押金,只要会网购,卡里有几百元作为刷单的流动资金就行。田娅丽表示很有兴趣,那位宝妈便给了一个QQ号让她联系,说那是专门负责派单的客服,她也是在那个客服那里接单的。田娅丽立即添加了客服。客服的名字叫小静。
第一天,小静给田娅丽派了一个任务,120元的单。田娅丽准备付款的时候,发现不是在网络商城平台上的商家店里直接买东西,而是付费买充值卡。她心下疑惑,问小静。小静说,直接刷单会被网络商城平台察觉并惩罚,必须先将钱转入第三方平台的系统,才能躲避监管。具体的操作流程和原理很复杂,你没必要知道。反正完成了任务,系统会在十分钟内连本带佣金全部返还。田娅丽心想:120元,就是被骗也能承受。她按照小静的指导付了款,然后把付款界面截图发了过去。果然,两三分钟,银行卡上就到账了130元。几分钟就赚了十元佣金,一天要是做几十上百单,那收入就很可观了。这个想法像天上的太阳,让田娅丽眼前一片光亮。
第二天,小静又给田娅丽派了一个任务,是两个单,一个七十元,一个二百三十元,田娅丽很快完成了,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本金和二十五元佣金。她还想再多做。小静说,可惜今天的单已经派完了,如果她确实想多做,明天给她多派一些单。她赶紧谢过小静,心里乐滋滋的,像是发现了一大片花海的蜜蜂。
第三天,小静给田娅丽派的一个任务里包含有五个单。第一个单,670元,田娅丽毫不迟疑地付了款。第二个单是1920元,她心里开始有些担忧,万一付了这么多,后面没返还回来怎么办。问小静,小静安慰她说:亲,我们是正规代刷公司,你放心,我们不会为了一点小钱而损坏公司声誉的。田娅丽忐忑地将第二个单付了款。第三个单显示是2860元。田娅丽有些慌了,又找到小静咨询。小静把公司的营业执照图片和座机号码都发给她,还说,早知道她这么扭扭捏捏,今天就该不给她派任务。田娅丽咬咬牙,把款付了。第四个单显示是3770元,田娅丽心中顿时悬起了一块大石头,不敢再付款,又不好意思再问小静,便询问之前介绍她做兼职的宝妈。宝妈说,不用怕,金额大,佣金也多。以前她刷过9000多的单子,光佣金都900块。田娅丽将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把款付了。第五个单子出来了,显示是6890元。田娅丽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算账,今天刷单已经付了9000多了,这第五个单子付完就是一万六千多了。她找到小静,希望能把之前的本金和佣金先返给她,她再支付第五个单子。小静说不行,每一个任务里面的单子要全部付完才能返还本金和佣金。田娅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她说,只想把本金拿回来,佣金不要了,还说卡里没钱,希望通融一下。小静那边的回复冷冰冰的:不行,公司有规定。田娅丽心急火燎地问,那今天要是任务没完成怎么办。小静说,没完成就没办法返还本金和佣金。
田娅丽脑海中冒出来三个字:上——当——了。这三个字如同三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窝子上,眼泪都被砸蹦出来,四处飞溅。
何明诚愈发焦灼。公司没有收入,妻子做网络兼职又被骗,四处借的钱也快耗光了。他渴望赚钱,像一条鱼,在即将被太阳晒干的水塘里期待着一场暴雨。如果年前没客户下单交钱,那他这个年将非常难熬。唯一让他有点盼头的是那个买了一层公寓准备开酒店的客户——王宏业。他跟王宏业已谈过几回,设计和报价也做好了,就等客户的回音。
2、从北京到成都
王宏业原本在北京工作。
多年持之以恒地努力,他从小县城奋斗到了北京,税后年收入有二十多万。在父母眼中,儿子在北京工作,安了家,已经非常有出息。但他自己却非常无奈。
无奈的不仅仅是长期挤公交地铁上班,寒冬腊月都挤得汗流浃背。身边的人若是放屁,或有口臭、汗臭、狐臭,躲都无处躲,让人恨不得把鼻子揪掉。那种蝼蚁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忍受的感觉让他特别挫败。他无数遍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努力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到北京来挤别人的同时被别人挤?
无奈的不仅仅是重复、枯燥、没有创造性的工作。围城外的人艳羡的大公司,身处其中才知道,平台越大,自己作为一个个体越是渺小和微不足道。工作上没成就感,发展潜力有限,接触的圈子小,人脉资源也少。社会形势变化却又飞快。一旦行业不景气,收入减少或失业,对不再年轻的他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清楚地知道,发达国家有不少像他这样的所谓人才,一旦失业想再找一份工作时,在招聘者眼中,他们就像一种款式过时、功能不足,卖价却还更贵的老电子产品,毫无市场竞争力。
无奈的不仅仅是压力巨大还单调乏味的生活。他的很多爱好和梦想都放弃了。比如野营户外活动,比如自驾游。生孩子后,妻子辞职回归家庭。孩子花费、生活开支、人情往来,抠抠搜搜一年下来根本存不了多少钱。现实生活的压力,像石头压住一根又一根小草一样,牢牢压住了他一个又一个愿望。
无奈的还有亲情。自己陪伴孩子的时间少,也无暇照料双方父母。老人生病时,只能遥遥地安慰几句,苍白而无力。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一颗爱岗敬业的螺丝钉,小部分时间串演了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这是一件令他悲伤却也无奈的事情。
不敢懈怠,不敢放松,不敢生病!长期以来的紧张和焦虑,让他像被巨大外力压紧的弹簧一样蓄势着能量,做梦都是反弹到了自然放松、舒畅自由的状态。
他跟妻子说:以后若实行延迟退休,我要干到六十多岁。即使身体好,退休后也没多少清闲日子了;如果身体不好,疾病找上门,或万一来点什么天灾人祸,那活了一辈子,都没怎么舒坦过。不行!必须得干点什么!做点投资或者生意之类。
夫妻俩详细罗列出自身的优势和缺陷反复分析。双方父母没有谁在经商或投资方面有一丝半点的成功经验。贸然去做的话,99%的概率是交学费的。上有老下有小,出半点差错都可能陷入艰难境地。别看在北京过得好像还行,实际上并没多少风险承受能力,只赢得起,输不起。最大的优势则是在中国史无前例的城市化进程中,靠双方家庭的资助和两人攒下的钱,在北京买下了一套房。因为买得早,所以分享到了巨大的时代红利。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当时的价格是四千出头,首付十几万,总价不到五十万。之后,房价便坐上了火箭,总价狂飙到了五百万。
王宏业很清醒地认识到:这是时代赐予的大礼包,跟他们夫妻的能力没多大关系,主要是运气好,沾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光。
随着北京房价的飙升,越来越多的北漂难以立足,不得不离开。还有一些早年在北京站稳脚跟的人卖掉自己增值不少的房子,主动离开北京。他们有的去云南大理开农场,苍山下,洱海边,惯看风花雪月;有的去丽江古城开客栈、酒馆,焚香弹琴,饮酒作乐;有的回自己老家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买房买车,剩下的钱存银行靠利息生活,悠闲自在,每天睡到自然醒。
王宏业不敢那样洒脱,他的目标是尽可能兼顾情怀和现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跟妻子在这个问题上反复分析、思考、交流。他拿出了念书时做数学题一样不找到解法决不罢休的架势。夫妻俩讨论了很多方案,比如投资开一家饭店、酒店、咖啡馆、服装店等等,甚至是拜大师学炒股都被他们认真考虑过。
心心念念之时,王宏业凑巧看见一句成都的宣传语——成都创业,创业都成。这句宣传语像子弹一样击中了他。之前出差成都时,他对这座城市已颇有好感,但从未想过到成都生活。从那天起,他便开始留意收集有关成都的一切,发现成都气候温润、美食丰富、教育不错、医疗很好,而房价真低。他鼓足勇气请了假坐飞机专门到成都考察。他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四处溜达找美食的时候,从发传单的房产中介人员那里了解到:新加坡房地产开发商在高新区建的房子才一万出头;双流区八千亩湿地公园旁边,北京来的开发商建的房子才5000多;附近的商住公寓三千多,一层楼二十八个房间一共一千多平,也才400来万,买后几个月就交房。公寓所在的位置距离双流机场近,跟高新区也近,周边有西南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有海鲜市场,食品批发市场,还有几所大学及其他学校,一套公寓只要十几万。这公寓拿来做酒店的话,一夜最便宜也是一百三十元以上,一个月出租一半时间回报率就很不错了。即使零散长租出去最便宜也能收到1000元/月,这个回报率最少也在7个点以上。他当时就心动了,感觉一直在寻找的下半辈子的路有了方向。仔细计算之后,他激动地给妻子描绘起未来美好生活的蓝图:卖掉北京的房子再加上家里的积蓄,在成都买两套住宅,解决一家老小住的问题;再买一辆车,解决行的问题;再买一层公寓楼来出租或做民宿酒店。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家三口和双方老人可以团聚和互相照应;孩子可以就读公立学校,解决了教育问题;事业可以从民宿、酒店开始。因为是自己的房产,也不担心亏损,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少赚一点。对于一个零商业经验的人来说,不亏损就是很不错的回报了,还可以赚到商业知识。
王宏业鼓动妻子说:世界上像这样稳妥的机会并不多,遇见了一定要抓住。树挪死,人挪活。咱们说干就干!
然而双方父母得知他们夫妻的想法后并不赞同。老人们一致认为年轻人太冲动,放弃北京的房子、户口、工作是人往高处走的反面教材。王宏业从各个角度展开了游说工作。
“离开北京,我们的吃穿住行生活品质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大公司上班,看着光鲜,实际上很多工作纯粹是浪费生命,只有繁琐、重复、枯燥乏味。我不想一辈子靠拿工资过。我想见到更宽广的世界,持续学到更多的东西。在我们能做的选择里面,那就只能和商业相关。”
“任何事情都是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就像八九十年代的出国潮一样,很多有能力的人放弃了国内去国外生活工作,结果他们没分享到中国这几十年的经济发展成果。当时他们的选择让很多人羡慕,但时代在发展,很多原本条件不如他们的人,出不了国,却因为在国内买了几套房,资产就远胜国外的他们。北京无疑是中国最好的城市,但那个最好如果在我们普通人手里转化不成收益,对我们来说作用就不大了。当北京跟成都的房价差距四五倍甚至更高的时候,成都的好就值得普通人考虑了。这个选择并不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糟糕,相反,生活品质更高了,带来高回报的几率也更大了。现在离开北京选择成都,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我们在成都开酒店,时间宽裕自由,收入也有保障。你们可以过来跟我们团聚,我们也有时间和能力照顾你们。”
“我们还想再生一个孩子。如果呆在北京,那压力根本就不敢想。”
……
最终,老人们见子女王八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也只得听之任之。
3、雪上加霜
王宏业即将敲定负责酒店装修的公司。
他手里拿到好几家装修公司的报价。其中那家报价最低但刚开业没什么成功案例的装修公司跟另外一家名头很响但报价最高的装修公司,已被他在心里暗暗排除了。
何明诚如约来到王宏业临时租住的公寓。他热情洋溢地详细讲解了装修方案和报价。王宏业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最后却是温和的一句:抱歉。王宏业觉得他思路不错,讲得也不错,价格还实惠,但还是不想冒险把酒店的装修交给一家毫无经验的新公司。他想,说得很好听,可做得怎么样还是未知数。毕竟来的每一家装修公司都拍着胸脯夸自家施工规范,质量有保证。
何明诚还想多谈谈,但王宏业约好的其他人已经敲门进来了。
何明诚不得不先退出房间,在房间外面不远处等。来之前,他已准备好了谈失败后的补救措施。待会儿王宏业跟其他人谈完之后,他还要争取机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这个单是他的救命稻草,承载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他必须倾尽全力拿下。等待期间,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田娅丽告诉他,刚才一辆面包车倒车的时候,把她撞倒了。原来田娅丽又挺着大肚子跟苏真真去发广告传单了。何明诚焦急地问情况是否要紧。田娅丽说,没大问题,只是摔倒时手磨破了点皮。何明诚的心稍微放宽了些。
眼瞅着最后一个谈单的人出来,何明诚趁门还没关上,纸片一样飘了进去。
何明诚陪着笑说:“王哥,其实,我做不做你的单子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人生地不熟,我怕你被其他装修公司使手段。”接着,他亮出了准备好的杀手锏。为保证王宏业的资金安全和对他工程质量的信心,他愿意先装修后付款。“签合同后你不用付一分钱定金或预付款,材料到工地后,你再付材料款,前期的材料费我去付。工程完成一项,你付一项的钱。这样,既可以保证你的工程进度,也可以保障你的资金安全。”
在工装市场上,先装修后付款无疑是很利于甲方的。听何明诚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王宏业也确实动心了,但他还是怕其中有他不知道的门道和埋伏,沉默了半晌,说:“感谢你的支持。你说的方案确实也很好,但是我真的觉得另外一家的更合适我。”
何明诚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你还是对我不放心。不要看我的公司小,我有经验,王哥。我之前做过好几年装修,只是这个新公司在成都还没案例而已。”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财主家门前乞求施舍的乞丐,心中一阵酸楚。
“说实话吧。我还是怕你耽误我的工期。”
“王哥,那些公司装修进场之前一定会收你百分之30以上的预付款。钱一到他们账上,你就被他们拿捏住了。他们才更可能拖你工期。我的付款方式确保了你掌握主动权。你还是选择我吧。”如果不是生活艰难如斯,但凡何明诚压力小一点,他也不会如此厚脸皮。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厚脸皮,还能怎么办。如果厚脸皮有用,他愿意再厚三分。
”按照合同,拖延工期他们会赔偿我的。“
“你想太简单的了,王哥。这里面很多圈套,你是外行,工装里面扯皮的事情很多,最后耽误的是你的工程进度。他们为了赚钱,还会以次充好,在隐蔽工程的地方给你胡搞。”为了得到这个单子,何明诚不仅仅是脸皮厚,简直可以说是死皮赖脸,不择手段了。
“你在背后这样诽谤别人恐怕不大好。人家公司也没说你不好。你还是走吧。”
“给个机会,王哥!”
王宏业有些烦了。这个人没完没了,像是手机上关不掉的流氓软件,快把他的好脾气像手机的电量一样耗光了。他一边走出房间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何明诚一路紧跟着,进了电梯,下了地下停车场。王宏业在电话里跟对方约定明天下午去对方公司签合同。挂了电话,他说:“你也听见了,这事已经定了。抱歉,何总。”
何明诚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半张着嘴,像即将干涸的水塘里的鱼,充满了对毒辣太阳的恐惧。他耷拉着脑袋紧跟着王宏业走到了一辆车边。
王宏业的语气淡得像一杯白开水,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王宏业本意是告辞时说句客气话,但何明诚却像饿瘪的臭虫一样见缝就钻。他嘴里回了一句,谢谢,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王宏业没料到自己的礼貌和教养给了别人得寸进尺的机会。他很不情愿地发动了汽车,慢慢开出了地下车库。谁也没有说话。车上了马路,王宏业先忍不住了,问:“你去哪里?何总。”
何明诚的视线直直地穿过挡风玻璃,神情呆滞。杀手锏没用;厚脸皮没用;死皮赖脸没用;下流手段没用。他心里一片死寂,如同野火刚刚肆虐过的山林。
王宏业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烦躁又无奈地望着何明诚的侧脸。
“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送你了。”王宏业还是耐着性子。
“给个机会,王哥。我会尽心尽力给你装修好的。”
“下次,我再买公寓装修的时候找你,好吧,何总?”
何明诚想,那得等到何年何月了。况且,这只是安慰人的一句话,根本当不得真。挡风玻璃前方,血红的夕阳像他的眼睛一样透露着恐慌、无助、绝望。他自知耗下去也没用了,再心有不甘也会被黑夜擒获。他出了一口又长又细的气,然后,推开了车门。
只听哐当一声,一辆电瓶车撞在推开的车门上。电瓶车倒地,车上的一男一女也倒在了地上。
何明诚赶紧上去把男人扶了起来。男人把女人再扶起来。女人虽然站了起来,嘴里却一直哎哟连天不停叫唤着身上痛。那男人就看着何明诚和王宏业,说:“你们看怎么办?”
何明诚懊恼不已,怎么就忘记观察后面的车辆了呢?他说:“送医院检查吧。有事我负责。”他又转头歉意地对王宏业说:“对不起,王哥。这是我造成的。我会负责的,跟你没关系。你放心!”
王宏业板着个脸,很不高兴,但还是配合何明诚将那女人送到了医院检查。
医生说:“从检查报告里面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女人还是不停地叫痛。她龇着牙问医生:“你敢保证没什么后遗症吗?”
医生说:“不敢保证。要不,你住院观察观察?”
何明诚想,一旦住院,这花费就像无底洞一样,还不如给点钱双方和解算了。自己少麻烦,对方也落点实惠,比呆在医院里强。他赶紧说:“也别住院观察了。应该没啥问题,我给你们两千块,算作营养费,好不好?”
那个男人不说话,看着女人。两人凑近脑袋低声咕哝了一阵,女人说:“还是住院观察好点。万一有事怎么办?”
何明诚心中一阵剧痛,去交钱办了入院手续。那天晚上,何明诚忙到很晚才回家。他垂头丧气地把一天的情况告诉了妻子。田娅丽也把被面包车撞倒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面包车司机带她去诊所,医生只给她手上贴了创可贴。
何明诚问:“然后,后来呢?你就让面包车司机走了?”
田娅丽说:“算了。人家养家糊口不容易,也没必要难为人家。”
何明诚点点头,“我们不讹别人,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委屈。为什么别人撞到自家人,自家人就宽宏大量。自家撞到别人,医生说没问题,别人还非要住院呢?
何明诚手边已经没有钱了。朋友那些地方能借的都借过一遍了。被车门撞倒的那个女人不知道还要在医院住多久,花多少钱;该给苏真真发工资了;过段时间又该交房租了;再过段时间,妻子要生孩子了……需要用钱的地方那么多,累积起来似乎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胸口。何明诚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他大睁着眼睛,逼视着黑暗,仿佛黑暗是有形状的,在移动的,不安好心的。他想,如果没成家就好了。那样就没有妻子,也不会有孩子。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也罢,活也罢,都无所谓。何明诚的眼泪汩汩地冒出来。他侧过身子,任由泪水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上午。何明诚又腆着脸找朋友和同学借了一万块。田娅丽不无担忧地说:“债越欠越多,什么时候才还得清呢?”
何明诚故作轻松地笑道:“有些人负债二三十万就自杀了。有些人负债千万还能东山再起,有些人负债几十亿仍然谈笑风生。现在再艰难,只要调整好心态,努力把工作做好,我相信公司生意兴隆指日可待。”
田娅丽炖了鸡汤,用不锈钢保温饭盒装好,要跟何明诚一起去医院看望那个女人。她说:“我们把她照顾好一点。她恢复得好,说不定会早点出院。”
王宏业打来电话,问那女人情况怎么样。
何明诚说:“她还赖在医院里住着。”
“要不,就走保险吧。”
“算了。虽然那样能帮我省钱,但会给你增加麻烦,也让你以后保费增加。这事是我造成的,该多少,我负责赔就是。你不用担心,王哥。”
“你真是头犟驴!”
“还有,王哥,你那新车的车门不知道撞掉漆没有,我昨天也没注意看。如果坏了漆,你喷漆的费用我来出。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等我这边处理好了,再登门向你请罪!”
田娅丽到了医院,小心地跟那个女人赔礼道歉,然后,把鸡汤盛在碗里,送到那个女人手中。何明诚拉着那个男人在走廊沟通。他说:“兄弟,这个事情很不好意思。我身上一大笔债,手边也没啥钱。今天上午在朋友那里借了五千块。如果在医院花完,我也不知道哪里去找钱了。要不,这5000块给你。让你老婆出院吧。”
那个男人面露难色,说:“我们也不是故意刁难你。确实是担心有后遗症。”
何明诚连连点头,说:“如果你们要刁难我,也不会这么和气地跟我说话。我懂!我懂!你们夫妻一看都不是那种刁钻刻薄的人。这样,你跟你老婆商量一下吧。这件事确实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那个男人进去跟女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出来说:“我们也是耿直爽快的人,不想跟你们计较。看在你们夫妻确实通情达理的份上,你给八千吧。以后有啥事我也不找你。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上医院,说不定到时花个几万都有可能。谁知道呢?如果换一个人,不像我们这样宽宏大量,你也知道后面有多麻烦。”
何明诚赶紧答应。生怕对方反悔,他急忙找医生办出院手续。等结完医院费用,送走那对男女后,他顿觉轻松了许多。然而,眉头还没舒展回正常的位置,一连串焦头烂额的事又涌上了心头。他向医院大门走去,想到那些与钱息息相关的事情正在医院大门外排队等候着自己去处理,脚步立马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了一个永远躲在医院里的荒唐的想法。
想法像一个肥皂泡,风一吹,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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