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大院（九）

小涛的故事（上）

我那些大院的发小同学当中，小涛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在小涛一家下放之前，我俩几乎每天形影不离。学校组织我们捡粪，捡废钢铁，老三篇学习小组，我俩都是在一个组里。小涛是个很有革命激情的人，对所有学校组织的活动都严肃认真并带着热情参加，而他对生活琐事却不上心。他父母去五七干校后，就他和妹妹俩人在家。家里的好吃的差不多都被他妹妹小薇吃了。他在吃的方面也从不和妹妹计较。

冬天我们去捡粪，大冷天都早早爬起来，就为了能赶上农村来城里拉大粪或送菜的马车，这样可以在马车后面捡马粪。可那时的马屁股后面都挂个粪兜子，也没多少马粪让我们捡，根本完不成学校分配的拾粪任务。我们都有点着急，二记就拿个棍子去桶马粪兜子，想把粪兜里的马粪捅出来，差点没把马弄毛了，气的车老板要拿鞭子抽他。这招不行，小涛就出主意说，干脆去刨厕所吧。那时我们大院周围的很多住宅都是旱厕，冬天的时候，粪坑都冻住了，也闻不出臭味。二记一听就不干了，本来捡粪对他来说就是个玩，可刨粪坑就不好玩了。结果只有我和小涛还有阎伟大早上去刨厕所，十字镐是从学校借的，我们那时抡那个十字镐还真费点劲，毕竟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小涛干的最认真，粪渣滓崩一脸也不在乎，可我觉得恶心，刨了两天就不想去了。小涛就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说人家时传祥天天都掏大粪都不嫌臭不怕脏，我们为啥要怕呢？你这不就是毛主席批评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吗？弄得我觉得自己像个落后分子，不得不跟着他每天一大早去刨粪坑。后来我想，那段时间大概农民们最高兴了，他们的活被我们干了，但农村得到的粪一点没少，也许还多了。因为我们捡的粪最后都被送到农村去了。

后来学校又派任务捡废钢铁，说是为了备战。捡废钢铁比捡粪难多了。因为废钢铁不是到处都有，需要跑到铁西工厂区才能捡到。而且废钢铁很重，不像捡粪，拎个柳条筐就可以了，捡废钢铁要拉个车。好在那时家家小孩都自己做轴承车，我们就拉着个轴承车，车上放一个柳条筐，一路上带着哗啦啦的噪音去铁西捡废钢铁。工厂大门不让我们进，我们就自能在工厂周围转悠，检点铁屑铁钉子啥的。还是小涛有主意，他和一家工厂的看大门的师傅讲起了大道理，大概意思就是我们只捡你们不要的废铁，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工人阶级觉悟最高，应该支持我们啊。看门的老师傅大概看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挺有意思，还真就领我们进去，来到一个堆放废钢铁的地方，让我们装了满满一大筐。回来时，那些废钢铁把我们累够呛，尤其是过两洞桥时，累的气喘吁吁的，拉回学校时，轴承车的一个轮子都拉掉了。

复课闹革命后，社会秩序开始逐渐恢复正常。等到革委会成立，沈阳市的武斗基本就结束了。交通警察也开始上岗维持交通秩序。那时全国人人都手捧红宝书，每天都学毛主席语录，就像现在的教徒们念经一样。不知道哪个学校的红小兵发起了一个活动，在公交车上宣传毛泽东思想。小涛发现后就和我商量，说我们也应该去宣传毛泽东思想。我说好啊，其实我心里想的不是宣传毛泽东思想，而是可以免费坐车玩。沈阳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呢。于是我们就到学校开了介绍信，拉上阎伟和陈为民就去找公交车，去了才知道，有轨电车，无轨电车和大部分公交车都已经被其他学校的红小兵给占了，找来找去只有十路公交车还没占领。我们几个就去十路公交车上宣传。

我们拿着介绍信，到车上就对售票员说，我们是南京一校的红小兵，是来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售票员赶紧热情地说：欢迎红小兵来我们车宣传毛泽东思想。关于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段事，我很早以前写过，现在摘录一部分，就不再复述了。

“车上的大人也没有一个不把我们这些小孩子不当回事的，都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样子，还噼里啪啦地鼓掌欢迎。现在想起来很可笑，如果换成是我，真没准能笑出来。我们开始大声背诵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然后全体车上的人员就一起跟我们大声背诵。当到某站人多有人挤车的时候，我们就大声背诵：“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还别说，毛主席语录就是管用，毛主席的话真是一句顶一万句，挤车得人一听见毛主席语录立马就不挤了， 还跟着我们一起大声背诵。每到一站，一有人上车我们就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我们一背，车上的人就都跟着大声背诵。车上人多的时候我们有时还让乘客跟我们唱语录歌，反正就是不能让车上的人有一刻消停。一天下来，我们的嗓子都哑了，可还是乐此不疲。可怜的是那些乘车的人，坐一次公交受一回教育，还要受口舌之罪，真是不容易。

没几天我们就坐够了10路，决定换一个。经过一阵乱吵，大家决定去磨电车上宣传（我们那时管有轨电车叫磨电车，沈阳文革后才取消有轨电车）。可是那时各个车上几乎都有我们这样的宣传毛泽东思想的红小兵了，我们只好在车站等，看哪个车上没人，就赶紧跳上去。我想很多人能把毛主席语录背下来，大概都是在车上修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