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白居易與张籍」(關東行者)
行者按:此文原是「讀白手記」之五(即「張籍」,和前面的「讀白詩,醉陶然」大致同時)。原不存,後於「風雨驛」尋得備份。今重新整理,寄於網邊,一併「幾曾回首」論壇。
舊文:「白居易與张籍」
關東行者
張籍,字文昌,大致與白居易和韓愈同時,曾任太常寺太祝,國子博士,水部員外郎,主客郎中,終於國子司業。張籍以樂府最著,與王建時稱「張王樂府」。對此,白樂天給予了很高的評介,「張君何為者?業文三十春。尤工樂府詩,舉代少其倫。」(讀張籍古樂府)。他的絕句也很有特色,例如他的兩首「涼州詞」, 以及這首「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秋思)。朱慶馀的那首著名的「近試」絕句,就是寫給張籍的,「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閨意獻張水部)。韓愈也有幾首有名的詩寫給張籍,例如唱出「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的「調張籍」,以及那首「天街小雨潤如酥」(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
關於張籍的生卒年,似乎沒有定論。資料說他約生於公元766年,約卒於公元835年(一說是768年到830年)。但在「讀張籍古樂府」中的最後四句,白樂天說「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病眼街西住,無人行到門。」據元和十年的「與元九書」講,「張籍五十,未離一太祝」,可知815年時的張籍年當五十。這一方面說明了張籍生於766年(在815年時正好虛歲五十),也說明了張籍在798年中進士十幾年後仍是個「九品上」的小官(太常寺太祝)。樂天還特別在一首詩裡感嘆「獨有詠詩張太祝,十年不改舊官銜」(張十八)。在這之前,張白兩人的交往,在樂天的一首寫於元和九年(公元814年)的詩(酬張十八訪宿見贈)裡頗為具體:
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今我官職冷,君君來往頻。
我受狷介性,立為頑拙身。平生雖寡合,合即無淄磷。
況君秉高義,富貴視如雲。五侯三相家,眼冷不見君。
問其所與遊,獨言韓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
胡為謬相愛,歲晚逾勤勤。落然頹簷下,一話夜達晨。
床單食味薄,亦不嫌我貧。日高上馬去,相顧猶逡巡。
長安久無雨,日赤風昏昏。憐君將病眼,為我犯埃塵。
遠從延康里,來訪曲江濱。所重君子道,不獨愧相親。
似乎同一時期,還有一首「寄張十八」,「同病者張生,貧僻住延康。慵中每相憶,此意未能忘。迢迢青槐街,相去八九坊。秋來未相見,應有新詩章。早晚來同宿,天氣轉清涼。」。這裡的「延康」,應該是長安的延康坊,所謂的「街西」。
圖一,長安延康坊和昭國坊的位置(改自網圖)
張籍終其一生沒作過什麼大官,家貧,眼睛也不太好,有很重的眼病(時稱「盲太祝」,不僅樂天詩裡提到,韓愈代他寫的「與李浙東書」也說,「不幸兩目不見物,無用於天下」),「憐君馬瘦衣裘薄,許到江東訪鄙夫。今日正閒天又暖,可能扶病暫來無?」(白居易「答張籍因以代書」)。樂天還在一首詩裡說,「孟郊張籍過於貧」(詩酒琴人例多薄命予酷好三事雅當此科而所得已多為幸斯甚偶成狂詠聊寫愧懷)。
約在長慶(公元821年)初,樂天在朝,任中書舍人,韓愈是兵部侍郎。張籍當時是國子博士,眼疾似有好轉,大家多有交往。例如,「小園新种红櫻樹,閒繞花行便當遊。何必更隨鞍馬隊,沖泥蹋雨曲江頭」(酬韓侍郎張博士雨後遊曲江見寄)。
當後來樂天外調赴杭州任,張籍也終於當上了部員時,老朋友白居易都情不自禁地為他高興(喜張十八博士除水部員外郎):
老何歿後吟聲絕,雖有郎官不愛詩。
無復篇章傳道路,空留風月在曹司。
長嗟博士官猶屈,亦恐騷人道漸衰。
今日聞君除水部,喜於身得省郎時。
而且同年兩人還有一段邂逅的經驗(逢張十八員外籍):
旅思正茫茫,相逢此道傍。
曉嵐林葉暗,秋露草花香。
白髮江城守,青衫水部郎。
客停同宿處,忽似夜歸鄉。
到杭州後,樂天有一首「江樓晚眺景物鮮奇吟玩成篇寄水部張員外」:
澹煙疏雨間斜陽,江色鮮明海氣涼。
蜃散雲收破樓閣,虹殘水照斷橋粱。
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
好著丹青圖畫取,題詩寄與水曹郎。
遠在長安的張籍收到後,於「答白杭州郡樓登望畫圖見寄」裡說:
畫得江城登望處,寄來今日到長安。
乍驚物色從詩出,更想工人下手難。
將展書堂偏覺好,每來朝客盡求看。
見君向此閒吟意,肯恨當時作外官。
從現有的白詩上看,張籍在水部的任上,和樂天有不少詩詞上的交往,例如「張十八員外以新詩二十五首見寄郡樓月下吟玩通夕因題卷後封寄微之」:
秦城南省清秋夜,江郡東樓明月時。
去我三千六百里,得君二十五篇詩。
陽春曲調高難和,淡水交情老始知。
坐到天明吟未足,重封轉寄與微之。
樂天有時還開開玩笑(一如他的「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的風格):「老張知定伏,短李愛應顛。(張十八籍、李二十紳皆攻律詩,故云。)」(江樓夜吟元九律詩成三十韻)。
大約大和二年(公元828年),時張籍為國子司業,樂天已經回到了長安。他在一首「雨中招張司業宿」中,彷彿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渭村」:
過夏衣香潤,迎秋簟色鮮。
斜支花石枕,臥詠蕊珠篇。
泥濘非遊日,陰沉好睡天。
能來同宿否,聽雨對床眠。
那年,白樂天是五十七歲,張文昌也應該有六十三了。
(全文完)
附「同水部張員外籍曲江春遊寄白二十二舍人」(韓愈):「漠漠輕陰晚自開,青天白日迎樓台。曲江水滿花千樹,有底忙時不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