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54)
看齐啸的架势,这是要跟林芙翻脸。
林芙向来说话冲,还最爱找齐啸的茬。而齐啸脾气暴躁没耐心,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林芙是女的,就在嘴上吃亏。因而这两人从认识那天就没有停止过拌嘴斗气。今天如果不是孙凤在跟前,估计他早就跟林芙你来我往呛上了。所以李琛与罗淼见怪不怪,笑嘻嘻地看热闹。
对于齐啸的愤怒情绪与深情表白,孙凤与之仿佛隔了一层玻璃,既体会不到烈度,也感受不到温度。
但有一点让孙凤一直无法理解的是,自己虽然对于和齐啸订婚一直如鲠在喉,却不愿意别人就此说三道四,于是她开口给他解围,“齐啸,我有些累,下午不想滑冰了,咱们回家吧。下午你教我木雕怎么样?我一直想跟你学雕刻。”
齐啸马上转怒为喜,感激地看着孙凤,“走,回家。”又回头得意地对三人说:“你们慢慢吃,媳妇儿要回家。咱再聚啊。”
一路上,齐啸心里非常高兴,心说我媳妇虽然对我不理不睬不冷不热,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挺维护自己的。
孙凤跟齐啸学了一下午木雕,祸害了他好几块心仪的木头。但两个人都很开心。齐啸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二人世界,开心。而孙凤又学到新东西,并且不用出门去展示自己和齐啸的关系,也开心。
刻木头的时候,齐啸对孙凤提起了黄爱书的事,说黄托她母亲给孙凤捎了些松籽榛子。并说等开学前炒了,给她带到学校去磨牙当零嘴儿。
孙凤听了,手上停了下来,头也低了下去。自从去年初中毕业,自己再也没有见过黄爱书。中间几次想去看看好友,周蕙都不让,甚至有一次还拿棍子敲了自己好几下子。她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眼角涩了起来,而恨意也在心底深处又浮了上来。
孙凤连着在齐家学了好几天雕刻也没出门。有了点儿粗糙的基础之后,齐啸提议两人在院子里做雪雕。
孙凤立刻兴奋地一跃而起,没穿外套就跑到院子里,看着角落里一个硕大的雪堆,说道:“这么大个院子啥也没养,太冷清了,先来几只鸡,再来两只兔子。”
齐啸笑了,把袖子挽了挽,开始干活。孙凤也挽起袖子,围前围后地有样学样。廖新莲站在门口,提醒二人把外套穿上。
齐啸说穿外套没法干活。
孙凤说忙活起来不会冷。
跟木雕比起来,雪雕的纠错成本低,添减都异常容易,因此孙凤放开胆子,反而弄得有些模样。但对比了齐啸的鸡兔后,她有些气馁,“我的这只鸡看着有些病怏怏的。”
齐啸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这只鸡大概是怀才不遇,所以有些郁郁不得志。”
听了齐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孙凤笑出了猪叫声。
随着与齐啸的相处,孙凤竟慢慢地对他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依赖,也有隔阂,有欣赏,也有嫌弃,有放纵,也有忐忑,对立而又统一。
临近农历新年的时候,齐母廖新莲早早就开始准备各种食物。而孙凤有时候来了兴致,也会和她一起做这做那。
从来不做饭的齐啸,也跟在孙凤身边帮母亲的忙。做的最多的是包饺子,包了一帘又一帘。每包好一帘,齐啸就端出去,放到室外的木架子上。等第二帘包好端出去的时候,第一帘已经冻硬了,齐啸就把冻好的饺子收进一个带盖子的大瓷缸里,然后把盖帘拿进来,继续包第三帘。如此往复,直到大瓷缸里装满饺子。大瓷缸边上,还有一个黑瓦大瓮,里面是齐啸冻的秋子梨,满满的一大瓮,个个又黑又硬的象小手雷。
除了饺子,还要准备其他各种食物,主要是面食。因为按照当地风俗,一直到初五都是不能下灶做饭的,所以年前要准备好足够吃到初五的食物。
孙凤发现,在齐家哪怕是干活,她也开心,因为心里轻松。她喜欢和廖新莲边干活边聊天。哪怕她做错了,说错了,廖新莲也是温言细语地告诉她,纠正她,有时候甚至就是笑一笑,装没看见没听见,而不是象周蕙那样,对自己的每个细小过失,都象天塌了那样无限放大,疾言厉色地训斥喝骂,甚至是拳脚相加。
除夕夜,孙凤和齐家三口吃过年夜饭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看春晚,守夜。
江市一中每天十点打铃熄灯睡觉,这让孙凤的生物钟非常准。所以快到十点的时候,她就开始思维混乱,犯起了迷糊。
齐啸见她有些迷瞪,就让她躺在沙发上,并去拿了条薄被给她盖上。电视里的歌舞升平,倒成了孙凤最好的催眠曲,眨眼功夫她就睡着了。
到了零点,外面突然劈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孙凤被吵醒,一个激灵坐起来,紧着问:“到点了?到点了?那咱们可以放烟花了吗?”
齐啸把她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走,带你去放花。”
齐啸先点了一串二百响的鞭炮开个头。火花四射中,孙凤看见齐啸的大衣敞着,里面松松的一件分辨不清颜色的深色高领毛衣,鼻梁高挺,眼窝有些深,白皙的肤色闪着荧光,即使只在鞭炮火花的明灭里,他的五官依然轮廓清晰。孙凤暗想,齐啸果然长得不错,看他的五官和肤色,他家不会有俄罗斯血统吧。
齐赫夫妇也出来一起看烟花。
因为今年有孙凤在,所以齐啸几乎买齐了所有种类的烟花,要让孙凤过足瘾,放个痛快。
毕竟孩子心性,每放一个烟花,孙凤就激动地又跳又笑又叫,还用力鼓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齐家人的情绪都被孙凤感染,觉得今年的烟花格外绚丽。尤其是齐啸,孙凤每次夸张地叫完,鼓完掌,齐啸都会摸摸她的头发,以示对她如此给自己面子表示感谢和鼓励,而心里面,比那些烟花还璀璨。
这些日子的相处,孙凤已经可以接受并习惯齐啸的一些亲昵动作,譬如摸她的头发,牵她的手,搂她的肩膀等。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就有人登门来齐家拜年。
于是,齐啸把孙凤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叫出来,带她出去见客。
本来就没睡够,再加上七嘴八舌的齐啸媳妇儿这个称呼,让孙凤的心口又闷了起来,便木着个脸坐着,几乎不说话。齐啸见她无精打采,以为她没睡够,所以只挑特别亲近的来客才让她来见。但即便如此,孙凤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
晚饭后,齐啸陪孙凤在她的炕上玩扑克,玩的是最无聊的比大小斗地主。
第一把牌还剩几张的时候,孙凤出了个二,齐啸出个小王。因为自己的大王已经出完,所以孙凤一下子傻了眼。她偷眼看看齐啸,见他只关注自己手里的牌,就悄悄从牌堆里把大王又抽了回来,然后大喝一声:“哈,大王!你死定了!”
齐啸一看大王第二次出场,就说:“哎呀,糊涂了,我忘了你还有个大王,完了完了,这次输了。”
孙凤心中得意,心说你个大傻子,竟然记不住我一个大王出了两次。
孙凤得了甜头,于是兴趣大增,之后便如法炮制,一把牌有五六张二,六七张A,两三张大王小王,所以每次她都赢。
齐啸摸着脑袋直叹气,“今天手气真是太臭了,凤,你怎么每次都抓这么好的牌?”
孙凤听齐啸这么说,就非常担心他,心说智商如此堪忧,将来可怎么活下去。
初二一大早,齐母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让齐啸带着孙凤回孙家拜年。
孙赞周蕙一见二人进门,接下礼物就赶紧把齐啸孙凤往热炕上让,又一叠声吩咐孙琳孙梅拿吃拿喝,音色急促而又有些嘶哑,活生生搞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孙琳一见是伺候孙凤,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因为有齐啸在,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因此就如猛张飞戴纶巾摇羽扇,看起来分外别扭。
自从在孙凤订婚时第一眼见到齐啸,孙琳就如用刀在心里刻了一道深痕,怎么也抹不掉了。但隔着群山阔水,她也只能徒唤奈何。而如今自己也搬到了镇上,与齐啸只在咫尺之间,便又动起了心思。她自信相貌长的亮眼,再加上身材高挑出众,如果常在齐啸面前晃悠,保不齐他就爱上了自己。于是她常去镇政府附近溜达,倒是远远地见过齐啸两次,不过一到关键时刻就怂了,因此并没敢上前。现在,她偷眼见那齐啸,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又生得肩宽背厚,把旁边坐着的孙凤愈发衬成个小毛孩子,心中便更加不服。
齐啸孙赞孙惕三个男人说话,周蕙作陪。孙凤百无聊赖,按规矩又不得不陪着,好在齐啸临出门时塞了个白雪公主木雕在她手里,给她解闷儿。这个木雕是孙凤与齐啸共同合作的第一个作品,孙凤很自豪,说要拿回一中,去跟同学显摆她也有了才艺。
孙凤手里拿着白雪公主,看着孙琳进进出出的脸,于是又神游天外,想着白雪公主的后母应该加一脸雀斑才符合人设,而且后母一见白雪公主就应该大骂:“小兔崽子,家里这么多活不干,你又上哪里得瑟去了,赶紧去刷锅,刷不干净看我不削你。”想着想着,孙凤忍不住笑了,好在没人注意她。
中间齐啸下炕去院外上厕所。周蕙见齐啸离开,就凑近孙凤说道:“凤啊,你婆婆对你好不好?不好就跟妈说,我去找他们说道去,妈给你撑腰。”
孙凤心里台风一样狂笑起来,面上却戴安娜王妃一样淡定自若,“都挺好的,妈你不用担心。”
周蕙听了,一副心中大石落下的操心母亲模样,“那就好,那就好,那妈就放心了。这些日子把妈担心的,就怕你在人家吃不好睡不好,再受气,也没个地方去说。这回我就放心了,有啥事你就回家说,听到没?虽然他家有权有势,但真要欺负我姑娘,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孙凤郑重地谢了周蕙,继续玩着手里的白雪公主,斟酌着剧情里除了后母,要不要给白雪公主加上一个虚伪狡诈口是心非的亲妈?
齐啸从厕所回来,见孙琳站在院子里,就点头打招呼,“大姐。”
谁知孙琳不搭腔,却上前拉住齐啸的胳膊,“你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齐啸心下狐疑,暗忖我跟你一个大姨姐有什么说的?但又不便撕破脸皮,只好随她走到院子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