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度的历史----读《历史的教训》有感
读了一些书和看了各种人物对现代史的论述后,我就觉得大概只有外星人才会对人类历史有客观的评价。地球人但凡沾一点个人利益和爱恨情仇都不可能客观。所以我读近现代史都是半信半疑的,而且一定要正反方对照着读。现代人只有对那些久远的与自己没有利益牵扯的历史才会有客观的认识,这还须研究历史时没有想着为现实政治服务。读当年明月的《明朝那点事》,我就有那种看历史故事的感觉。当年明月也写的轻快自如,虽然那历史沉重的让人扼腕。因为那些历史已真正成为历史,与我们没有任何牵绊了。
人都有私心,大部分时间还是利益动物。有私心有利益就有立场,有立场就不可能客观。比如对新旧社会的感受,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像柴旦卓玛那样的翻身农奴一定是真心热爱新社会,拥护共产党的。因为没有共产党,他们就还是牛马不如的农奴。可达赖这些奴隶主们,被剥夺了所有特权和财产,从人上人一下子跌落到地下,怎么可能会热爱新社会呢?这是立场决定的。如果是达赖那样的奴隶主写历史,那旧社会一定是无比美好的,可如果昔日的农奴们如果有能力写历史的话,情景一定是相反的。所以带着立场谈论历史就不可能客观,带着立场去争论历史也不可能达成共识。
儒家追求的成圣和中庸的境界其实就是人无私的境界。无私才会无偏,否则不管如何做,怎样揣摩算计都不可能达到中庸的境界。因此,孔子说要达到中庸的境界,就要诚心上下功夫。孔子还说三思而后行,我理解这个行也包括说话。修行是什么?就是你在对一个事情发表看法之前,先在心里问自己几次,我为什么这么说,说这话是处于公心还是私心,我是为了赌气还是为了气气毛粉或果粉才这么说,我的话是真的发自我内心的良知吗?如果人人都能这样做,论坛上的争论会越来越有水平,而不会沦为口水战。当然,我说的只是修行的一个方面,也是我自己的一点体会。
我觉得一个熟读历史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偏激的人,因为读史会让人沉稳和豁达。历史对于我们的意义是延伸了我们的人生经验,扩大了我们的阅历。
读了美国历史学家杜兰特夫妇合著的《历史的教训》一书,我第一个感觉是,杜兰特夫妇是沉稳豁达的,几乎是用外星人的心态来谈人类的历史。读这样的书才可以说开卷有益。
杜兰特夫妇是美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以大部头的《世界文明史》享誉世界史坛。这本《历史的教训》是杜兰特夫妇对《世界文明史》的概括和总结,也是杜兰特夫妇从世界文明史中得到的教训。
以前我接受的历史观都是一维的。比如马克思认为人类历史就是一部阶级斗争史。对不对呢?当然有其合理性,可却缺乏全面性。
《历史的教训》中给我们列出历史中的很多维度。比如,人类历史也可以概括为生产力不断增长的过程,比如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从原子时代到信息时代;还可以概括为宗教斗争的历史,以及一部战争史。
圣西门把历史进程概括为有机时代和批判时代。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则把历史概括为向心时期和离心时期的更替。
我们中国人则喜欢说兴亡更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也是一种历史观。
这正如《历史的教训》最后部分所言:“历史是如此丰富多彩,以至于只要在事例中加以选择,就可以为任何历史结论找到证据。”P169
无论我们怎么概括历史,也都是事后诸葛亮。我们可以概括历史,却没法预知未来。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也没有这个能力。福山的历史终结论是对历史进程一种简单化的解释,简单的都经不住十年历史的冲击。哈佛大学教授,《毛泽东传》、《八亿人》的作者罗斯.特里尔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有一个概括。他将资本主义概括为财富集中,社会主义概括为权力集中。而他认为这是人类社会的两大恶。所以这个中间偏左的政治学者提出了民主社会主义的概念,期望为未来人类社会的进步找出新的出路。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不可能终结。
杜兰特夫妇以一个纯历史学家的观点为我们展开人类的文明进程。如果说钱穆对中国历史的独到见解是因为摆脱了西方史观的局限,那杜兰特夫妇则是摆脱了现代政治正确的禁锢,在我看来他们才是真正具有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的知识分子。
比如对专制君主制,杜兰特如是说:“如果我们以兴盛和持续时间来判断政府形式,那我们应该给君主制掌声;相对而言,民主制一直是其中的插曲。”P115
正是在古罗马的君主制体制时期的几个君主创造了被后代历史学家誉为“历史上仅有的把谋求人民幸福作为唯一目标的政府。”P116
这并不意味着杜兰特夫妇反对民主制。因为历史的错综复杂和丰富多彩,并不意味着肯定某一个制度的好处就意味着否定另一个。因为每一种制度都曾在历史上创造过辉煌。中国的皇权制度也在李世民手下创造了贞观之治的盛世。民主体制的美国则在现代创造了人类文明的高峰。但任何一种制度实行久了,都会衰败。这就是法久弊深的道理。人类的文明靠的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而不是某一个固定不变的制度。
中国历史上有尧舜禅让的仁政,一直传美谈。罗马帝国的皇帝也没有搞家天下,他们是选择优秀的青年作为皇帝的养子,然后进行单独培养,再逐渐把权力转交给他。这无疑比中国封建社会的家天下要强的多。
可后来马克.奥勒留没有指定继承人,他死后由他儿子继承了皇位,从而引发大乱。杜兰特夫妇认为,君主制因为继承问题引发的战争和内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灾难和它的连续性和正统性带来的好处一样多。所以他们认为君主制在人类历史上的治理水平达到中等程度。
如今中共实行的传位制虽然问题不少,可总比家天下要强的多,也公平的多。
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中写道:“国家间最重要的区别,不是他们的政府形式,而是政治治理程度。”他尤其担心的是政治上的真空。他佩服中国共产党有能力“创造新的制度来维持社会秩序”。(见罗斯。特里尔《我与中国》)
实际上西方哲学家推崇君主制的人并不少。骨灰级哲学家柏拉图就将君主制列为第一体制,他和苏格拉底在《理想国》中将政治制度归纳为君主政治,贵族政治,民主政治和独裁政治。其中君主制度列在第一位。当然他们理想的君主制是有一个大哲学王做君主,而臣民都是朴实憨厚的,刁民是不配在这样的理想国的。
人类历史也可以看作是一个财富集中和财富分散的过程。从这个维度看待历史,杜兰特夫妇说道:
“专制政权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延缓财富集中的速度,而民主体制因为准许最大的自由,会加速集中。美国人在1776年前是相对平等的,现在已经被成千山万种生理上,精神上和经济上的差异所击垮,以至于现在最富有者和最贫穷者的贫富差距,比之罗马帝国财阀以来的任何时候都大。”P92
人类社会的悖论之一是:自由越多,平等越少。平等越多,自由越少。虽然我们习惯于将自由平等连起来说。
当贫富差距达到社会无法承受的时候,动乱就会到来。平衡这种差距在历史上无非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像梭伦改革那样,通过立法,和平地重新分配财富。或者就像历史上的大概率事件,通过革命,用暴力手段重分财富。如:美国独立战争,中国共产党的土地革命。
历史的内在动力其实就是人性的张扬。比如:穷人要平等,富人要自由。这都是人性。我们无法比较穷人对不平等社会感受的痛苦更大,还是富人有了钱却没有自由的痛苦更大,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穷人的人数一定比富人多的多。所以革命往往是不可避免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社会主义革命没有像马克思预测的那样首先发生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而是发生在相对落后的国家俄罗斯和中国,因为要求平等的穷人远远多于要求自由的富人。
因此,无论我们如何诅咒革命,只要这个世界有不平等和贫富差距,而且和平方法无法解决的话,革命迟早是要爆发的。
社会主义的伦理基础是平等,资本主义的伦理基础是自由。二者都有其合理性。当二者无法达到平衡时,社会就将变革,或者以改革的方式,或者以革命的方式。
社会主义不是马克思创造的,马克思的主要贡献是指出了资本主义的不合理性。无论是西方历史还是中国历史都有曾出现过社会主义的尝试。杜兰特夫妇对中国历史也是很有研究的,他们将王莽和王安石的改革视为社会主义的尝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革命如果只是为了分配财富,严格意义讲,这不算真正的革命。而“唯一真正的革命,是对心灵的启蒙和个性的提升;唯一真正的解放,是对个性的解放;唯一真正的革命者,是哲学家和圣人。”P123
因为没有心灵升华的革命并不意味着进步。所以,杜兰特夫妇提出一个值得所有人思考的问题:
“自孔子以来,哲学方面有过任何进步?”P167
2016年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