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较劲的兔崽子
兔崽子一向觉得自己输在起跑点。这是文雅的说法,实际上他就是觉得自己投错胎。
因为他不但成了木头和我的儿子,还是奶茶妹的弟弟,一出生就得了两个负数。第一个负数,父母基因不好;第二个负数,姐姐的起点有点高,他年纪比较小,跟的费力。
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同情他,确实如此。
先说基因吧,木头和我,小时候体育科目能及格,完全是因为老师看见我们尽力了。兔崽子和邻居娃娃从 T- Ball 玩到小联盟,从打击到投手倒也玩得不亦乐乎。春夏玩棒球,秋冬天打篮球,东征西讨挺热闹的。谁知道上了七、八年级以后,身高蹭蹭地往上窜,长到一米九,走路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摆,打球的时候就更没办法得心应手了。
兔崽子眼看着球打不好了,跟哥们去划船,他只长高不增重,哥们的胳膊都比他的腿粗,划了两年,仍然坐不上他想要的位置。后来终于在长跑和田径队里发现了自己,一路跑成队长。可他心里还是怨忿父母遗传不良,这我也赖不掉。
兔崽子从进蒙特梭利幼儿班的第一天起,就生活在姐姐的光芒下,很难让别人看见他。一路看着姐弟两长大的同学妈妈,每回见到我,都不忘吩咐一声:「好好对待你儿子,当奶茶妹的弟弟不容易啊」,同学妈妈这也是个婉转的说法,她的意思是「奶茶妹不像是你生的呀,她应该是别人家的孩子」。
兔崽子从小特别调皮,经常被我吼这不行那不许的。有一回,他才七岁吧,被我教训,特别委屈,他说妈妈只喜欢姐姐,抓起他的小背包就要离家出走。当时的我也没发觉一碗水端不平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公平。
儿子出生时婆婆就劝:「一儿一女刚刚好,别再生了,否则夹在中间的老二难受」。我想也对,任何东西对半分,比分成三份容易多了。他们俩从小所有东西都一样。因为年岁相当,一个穿着粉红外套,一个穿着同款蓝外套,还会被当成双胞胎。有一次兔崽子晕机呕吐,换了两三套衣服,最后没衣服换了,只能穿上姐姐的粉红小洋装。到机场接我们的公婆差点分不出来谁是谁。
他们从小学艺都是一起的,一起去美术馆上美劳课,姐姐毕竟年长,手控能力强些,做出来的成品获得较多的赞美。木头一再跟弟弟强调他的作品有自己的个性。但是,进了校门,在最显眼的地方挂的画作,是姐姐的,不是他的。日积月累的,小心灵大约受伤了。后来姐姐继续学画,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要去打球。
当姐姐开始学琴,鉴于美术馆的经验,跟兔崽子商量,等他大一点再说。谁知姐姐才学了几次,兔崽子非学不可,因为姐姐会的,他也必须要会。姐姐上了中学后,外务特别多,没空学琴了。兔崽子弹琴一路坑坑巴巴的,也不见他怎么上心,竟然也没有和姐姐同进退,坚持下来了。现在自娱娱人都可以。
姐姐七年级考上一所女中。兔崽子知道后,不乐意了,「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他执意要考和姐姐的女校有联谊的男校,可是没如愿,考上一所男女兼收的中学,当然就没有校际联谊这回事,但是他在这结交了许多好朋友。
姐弟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了,姐姐做过的事,兔崽子一律跟风。姐姐办刊物,兔崽子当校刊主笔;姐姐是辩论社负责人,他也去参加辩论比赛;姐姐参加科学俱乐部,他去参加数学比赛;姐姐暑假去实验室里养老鼠,他去少年营当孩子王,之后营区主任总是把每年少数的几个辅导员名额先留一个给他。
姐姐高中毕业,幸运进了藤校。我和木头一再强调,进藤校,七分靠努力,三分靠运气。再说了,好学校多了去,不必非得进藤校。兔崽子听不进,姐姐能,他也必须可以。 11年级的兔崽子开始了他最惨淡,压力最大的两年,他真的很努力。
他进了一所我和木头都非常欣赏的大学,但,不是藤校,他终究是不服气的。大学里三心二意,电脑、生物和前医(pre-med),全拿下了。所以没时间副修钢琴,却奋力在话剧社里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发泄他的情绪,从跑龙套到担纲,场场表演我从来没错过。四年的学业,三年念完了,而且是 Summa Cum Laude。他却连自己的毕业典礼都差点错过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毕业了。
兔崽子一直隐隐地把姐姐当竞争对手,更把姐姐当最好的军师和朋友。有一回奶茶妹不在家,他开口问事,只说了前半句突然打住,睤睨了我一眼,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等姊。」
兔崽子八、九岁的时候,曾煞有介事地跟我说:「我小时候怕黑,后来学会开灯就不怕了。我现在怕生病,因为生病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以后要当医生,就不怕生病了。」,我听了只觉得这小子还蛮有想法的,没记在心上,他也没再提过。
直到,本来一直想当画家的奶茶妹,大一的时候突然宣布要考医学院。兔崽子一听就炸毛了:「是我先说要当医生的,现在大家又会说我是学你的!」。我才又想起他关于怕黑与开灯的理论。
儿子,不要跟任何人比,你只需要继续发扬你的开灯理论。当别人害怕的时候,替他们掌一盏明灯。
老妈相信你和姊姊一样,都会成为让人信赖的好医师。祝福你们。
(图片来源 Adobe Express by 碼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