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55 回礼的艺术
立初霜召集了公司几乎所有员工来办公室加班。他们把接下来要申请成立的非牟利组织的事宜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Mike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加上研究能力很强，成了给大家科普和规划的主导。
“我想大家都听说过非牟利组织吧？Nonprofits，顾名思义就是不赚钱。那么Publish Charities呢？是慈善机构，是非牟利组织的一种，不过它的特色是资金来源完全由公众筹款所得......慈善机构分为三种：公共慈善机构，私人基金和私人运营基金......”
Mike侃侃而谈，立初霜第一次了解到富人、政治人物、公众人物可以如何利用成立慈善机构来管理财产、运作资金、合理避税、传承家族财富......
大家几经探讨，决定合适他们的运作方向和形式。大体来讲，会成立一个推动枪支管理的非牟利组织，一个关心儿童因枪支暴力陷入困境的慈善机构，一个枪击案受害者基金会。虽然成立这些非牟利组织的过程繁复，等待批准需要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但是，只要开始动手，就是一种态度。要是邓安达或者家人愿意挂名的话就更好了。
等Mike和立初霜把具体任务摊派下去之后，两个人在办公室和Frank连线讨论了一会儿。Frank一方面佩服立初霜的快速应变能力，一方面嘟嘟囔囔地认为自己没必要掺合这些。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简单的地产从业人员，到了这个年龄，生活不想太复杂，事业也不想太复杂。
“Frank，中国有句话，叫大浪淘沙。你不复杂，然后就在想复杂的时候却没机会复杂了。其实你不用参与具体事物。咱们公司现在人手足够。而且香港和大陆方面的资金来源很有保障。我们需要你的智慧和人脉啊。”立初霜实际并不觉得“智慧”二字适合Frank，但是显然这两个字让他很受用。
刚刚和Frank打好电话，公司前台小姐进来说一个叫Rain的年轻人找立初霜。
这么快！太好了！立初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台，看见Rain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盒，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立刻有点懵了。
谷雨看见立初霜，走过来微笑地说：“立女士，你好！今天爷爷收了你的贺礼，现在让我来回礼了。我们用你送的牛肉做了馅饼，算是给你的员工加餐吧？”
“呃？这个，这个......太好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加班的？”立初霜有些吃惊。
“立女士一大早跑到餐馆，也是加班呢。呵呵，我开玩笑。谢谢你。你说的事情，如果方便，请你打电话给竞选办公室的李主任，这里是他的号码。我只是一个司机而已，邓先生的日常行程安排我不参与。希望立女士可以理解。”谷雨不卑不亢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立初霜接过来谷雨递上的纸条，说：“那谢谢你们。来，把这馅饼放在这里好了。”
谷雨放下盒子，笑着打了招呼，转身走了。立初霜侧头暗笑：这谷家人还真有趣！这回礼也算是够“艺术”了。
“大家休息一下，吃馅饼吧！”立初霜给立夏留了两只馅饼，其他的让秘书分了。回到办公室，她和Mike一人拿着一个纸盘子开始啃馅饼，一边聊着未来一周的计划。Mike很喜欢牛肉馅饼，吃得频频点头，随口问：“这次这么多新机构和资金方面的法律顾问是不是也给我们公司做？”他心想老板一定很高兴他又拉进了生意。
立初霜喝了一口水，笑笑说：“Mike，你很优秀。不过，这次的生意我打算给那个Patrick的父亲律所。你们公司擅长移民法，他们对于这些非牟利机构、慈善机构和信托基金都很熟悉，在当地的威望也高。”
Mike愣了一下，没出声。立初霜接着说：“我看，明年你辞职吧，来我们公司做全职法务。我们的规模会越来越大的，有你忙的。而且我说过，明年给你分红。”
Mike眼睛一亮，说：“真的？谢谢立女士。”
“就这么决定吧。对了，冬天去中国考察，你也去。”立初霜看着Mike的眼睛，又加了一句：“我会带立夏去的。应该会是一次很有意思的旅行。”
Mike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又工作了一会儿，立初霜在晚饭前带着给立夏的馅饼回家去了。Mike收拾东西，也走了。开车经过购物中心，他拐了进去，跑到书店买了一本《Blink》。Mike阅读速度惊人，他打算今夜读完这本书，明天就可以和立夏讨论。一想到可以和立夏一起去中国，他整个人都觉得充了气一样轻快了起来。
邓安达回家以后随便吃了几口剩下的pizza，然后倒头便睡。Mary把他的手机从卧室拿到了楼下，放在了料理台上。孩子们去邻居家玩了，屋子里一派宁静。她一边准备午餐，一边戴着耳机听新闻，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听到各种政治倾向的电台都力赞自己丈夫的镇定和英勇，Mary心里的自豪油然而生。她毫不怀疑，如果到了危机时刻，邓安达会是不假思索冲上去救人的人。以前他在警局工作，Mary总是担心他的安全。没想到从政之后，也不安生啊。
唉，邓安达曾经对Mary说过：“愿与你双飞双栖，也愿与你并肩作战。”Mary曾经也是大学里的社会活动积极分子，可是有了孩子，一切都变了。自己是不是被勇往直前的丈夫抛在了身后？是不是配不上他的光辉高大的形象了？
邓安达的手机在料理台上“吱吱”作响，像是滑冰一样移来滑去。Mary拿起来一看：一大串未接来电和留言。这次突发事件又会让他忙得昏天黑地的。她知道，邓安达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谢天谢地，寒假快要来了。他们即将全家去中国访问。这是Mary第二次去中国。上次还是结婚之后的探亲之旅，去了邓安达的老家。不过，那里也没什么亲人了，所以他们匆匆停留了两个晚上就去了香港。Mary喜欢香港，心想孩子们也一定喜欢吧？这次还要去北京，喜欢历史的Mary很期待去探访那座古城。
邓安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他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地跑下楼，开始查看手机记录。不过，他没有马上把自己关进书房，而是搂着Mary的腰，亲热地说：“谢谢！”
“嗯？”Mary抬眼笑了。
“我在想，孩子们大了，你是不是有意回到职场？”邓安达温柔地问。“你很有才华，也在教育上有自己的理想，不能就这样待在家里啊。”
“怎么忽然想到这些？”Mary摸不着头脑。
邓安达拿起一个番茄，咬了一大口，吸了吸汁水，说：“要是有一个教育基金会，你愿不愿意参与管理？”
“教育基金会？”Mary重复了一句，没想明白。
邓安达点点头，说：“我想，成立一个用于辅导孩子们理解暴力事件以及从暴力事件中恢复心理健康的教育基金。像昨天的枪击事件，估计很多孩子需要辅导。而湾景区那样的社区更是常年有这种需求。有了基金会，就可以和很多专业人士合作。”
“我喜欢你的想法。Adam，你总是能想到对人民有利的东西。可是，我够格吗？”Mary疑惑地看着丈夫。
“你学教育，辅修心理学，是个合适的人选。”邓安达放下番茄，拿起手机，对Mary晃了晃，说：“这里很多人会愿意牵头、捐款的。他们的想法我知道，就是希望辅助我竞选，留下关系。虽然有私心，但是，反正是对社会有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是这样啊。那你让我去，不是有......怎么说呢？有利益冲突？”
邓安达笑着点点头道：“你现在也变得警惕了。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去工作，不拿工资。我就是希望有个自己人把握局面。我不希望他们利用这个基金搞出来别的麻烦。Mary，你是我最信赖的人。”
“噢，Adam，当然了。我愿意。不过，我如果去工作，孩子们的生活会受影响的。”Mary开始在脸上挂上了担忧。
“他们大了，可以上课后班。再说，你不会太忙的。”邓安达再次拿起那个番茄，笑着咬了一大口。“相信我，一切都在掌控中。”
看着邓安达发亮的双眼和青色的眼圈，Mary既崇拜又疼惜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李主任就跑到邓安达的办公室，把手里的一份名单放在了他的桌子上。“这些是昨天和今天早上希望联系到你的各种人。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和你的预估差不多，有希望采访的，有希望捐款的，有希望加入他们的非牟利机构的.....”
邓安达瞄了一眼文件，然后问：“我不想参加任何机构，尤其不可以拿钱的。这个你应该明白。”
“当然。所以，我看了一下，有一个人的题案不错------成立新的机构，你不用参与，但是当形象大使，他们邀请Mary参加专家团队。但是说明了，是不拿钱的顾问。”李主任把立初霜的联系电话用笔圈了出来。
Faith Lee，邓安达在脑子里把这个名字和当初接触的场景调了出来：啊，是那晚在旧金山高级会所的商界晚宴上见到的那个中国女人。她好像在做地产开发公司和投资移民的生意。对了，她和Fred兄弟俩都很熟。
邓安达想着要去Fred那里摸一下底。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这个机会真是完美，好像给他量身定做一样。真是上天的眷顾啊......
李主任点点头，回道：“我马上去联系。据说立女士在大陆以及香港都人脉挺广，他们会在冬天参加一个湾区地产推广会，在北京。”
“湾区地产还需要推广？”邓安达苦笑了一下。
李主任摇摇头，道：“我开始也觉得奇怪。不过我去打听了一下，其实是顶级豪宅的推广。主要是接触北京地产公司，应该希望有长期的合作吧。毕竟现在大陆的钱多的吓人。”李主任顿了一下，说：“立女士家乡在天津。那里有个新的高科技开发区，她似乎和不少高科技大佬也搭得上话。咱们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引进高科技公司到旧金山的信息和经验。”
邓安达点点头，平静地说：“谢谢你李主任。你去安排我和立女士的见面吧。”
看李主任准备转身离开，邓安达忍不住还是加了一句：“看来你预先做了很多功课啊，辛苦了。”
Mike一天一夜除了工作就是读书，那本《Blink》他很喜欢。周一下班后，他赶到立夏家里，给她上英文课。立初霜告诉他自己晚上有饭局，所以Mike打电话给立夏，让她等着自己外卖晚餐一起吃。
立夏在电话里甜甜地说：“谢谢薛老师。我在家里煮了汤，和米饭，你带菜来就好。”
Mike听了心里一阵激动------这多么像是约会啊。当然，他心里很清楚，如果Patrick带着吃的东西和立夏一起学习，才更像是约会。在他和立夏的关系里，立夏越是放松，越是坦然，就越说明她心里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师，是一个妈妈公司的员工而已。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让Mike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虽然他小时候家里不富裕，但是比他们穷的更多；虽然来美国要融入陌生的社会，有时会遭人白眼，但是他的每一种努力几乎都换来了收获和进步。他曾经特别相信自己可以把握命运。但是现在，他很惶恐。他和一个嘴上没毛的十七岁男生站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比试，就败下阵来了。
不过，他还是必须努力。这是他唯一的一条路。如果以后立初霜对自己更加倚重，自己的财富和能量不断积累的话，也许还是有一点点胜算的。毕竟，立夏会长大，会懂得感恩踏实感情的可贵。Patrick那小子一看就是万人迷，谁知道他上了大学以后，和立夏两地分离，会怎样呢？立夏一门心思想提前高中毕业。凭她的成绩，申请不到Patrick要去的那类名校的。等明年秋天那绿眼睛的小子一走，什么都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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