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修理店》修復自我與世界
《最後的修理店》修復自我與世界
我成長的經驗,是跟惡補連在一起的。孩童為了升學,小學五年級起,就從早到晚念算數和國語,晨曦起床搭公車、60多個女孩子擠在一間教室裡。我們沒有音樂、美術和體育課。書包裡的參考書既多又重。
學音樂 樂器必須完美
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The Best Documentary Short Film)的獎主 -《最后的修理店》 (The Last Repair Shop ) 展示了一種渴望:學音樂以外,還要求樂器的完美;如果樂器壞了,必得修好。啟發這個故事的兩名導演,是班·普朗德弗特(Ben Proudfoot) 和克里斯·鲍爾斯(Kris Bowers)。背景來自我服務過的教育單位 – 洛杉磯聯合學區 (Los Angeles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洛杉磯聯合學區是全美第二大學區,它的幅員廣大,培育了不少人才。它的術科非常豐富,無論貧富,幾乎每個孩子都必修一種樂器,然後期末發表演奏會。這些學童大半是初次拿起管樂或弦樂,短期就吹奏地有腔有調。1959年開始,學區有個小小的修理店,12個技師免費為60萬學生維修8萬個樂器。
四技師 渾然與物合一
音樂伴隨動作,銀幕呈現多種待修的零件,隻隻巧手用起子、螺絲刀、刨子、焊槍、釘鎚、鉗子和旋轉器維修。只看見一隻眼睛,正穿過空洞去觀察樂器內部;耳朵靠近調音器傾聽;提琴銜接的隙縫出了紕漏,仔細用漿糊黏、膠帶貼;挖出淤塞的雜質;管樂器的吹口,碗狀接管的支架,全被拆下來,仔細推敲琢磨,釘釘打打。本片專門讓4位技師簡述自傳,修理樂器的過程,令人感覺他們渾然與物合一,有心在修復自我,甚至整個世界。
Steve Bagmanyan是工作坊的總經理。早期是個無憂無慮,自學吉他的孩子。不過亞美尼亞動亂時,父親無端被殺,一家人岌岌可危,只好由蘇聯移民美國。他會調弦,起先在鋼琴店幫忙、上技術學院,之後升到修復場的總管。序幕由他打開檔案抽屜,又念一堆申請維修的文件,雖然它們寫得像醫生處方,可是工廠務必按件處理。他調弦的動作被聚焦地很感動人。
Paty Moreno在銅管部工作,片子特寫她清洗樂器:從大缸裡,舀出亂七雜八的玩意兒時,她會感性地猜想它們原先的主人。她從墨西哥移民,是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親,窮得挨餓受凍。在一家樂器行工作了七年後,考上學區的修理店職位,生活才改變。12名員工中,她是唯一的女性。
Dana Atkinson修理弦樂。他從小就自求修復,因為在70年代,一般人不能容忍同性戀。他被打、譏訕,兩次自殺未遂。他比喻自己像大提琴的「破口」,總在想法變「正常」。情緒低潮的時候,就拉大提琴。他的雙親都是音樂人,母親鼓勵他不要放棄。一直到20多歲,他才接受真正的自己。現在他和同在多年的伴侶,養了一個兒子。
Duane Michaels 負責調理木管樂器。他個性古怪,自小被霸凌。他既有天份,又遇上貴人:先在跳蚤市場買到20 美元的小提琴,從此找到慰藉;他找著同好,組成樂隊,到迪士尼表演;貓王的經紀人看上他們的表現,開始提拔他們;還在1975年與貓王同台表演。如今的他在坊裡修補樂器。幫助沒錢購買樂器的孩子,使他很滿足。
劇本穿插幾個學童:其中有拉小提琴、吹號、彈鋼琴以及吹薩克斯風的,他們都各有特色。有一句話很出名: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至少這些孩子證明,他們很守紀律;常練習不間斷,還保持身體衛生。更會擦拭樂器,以維持它們的最佳狀況。
修補難 傷感湧上心頭
片尾集體大匯演。參加的包括在校學子跟校友。這是普朗德弗特第二次奪得奧斯卡獎。音樂家鲍爾斯已經為《綠皮書》(Green Book,2018) 等電影配樂。他替這場交響樂作曲,也上陣演奏鋼琴。此片介紹的樂手還有修理店的技師都欣然參加。這個群心領神會,配合呼吸、節奏、肢體擺動;他們專心一致表達愛樂。各種樂器型如人的喉管、心、肺、肝。難怪人會貼心接觸。
我離開職場相當久了。看這部紀錄片時,許多傷感湧上來。我經歷過無法修補的部分:譬如凡有學生被幫派槍殺,第二天一定有心理輔導員來校,撫平師生的震驚;某天我坐在辦公室裡,一個女孩在監獄裡打電話向我求救;我更忘不了一個孤僻的男生,他康復的雙臂被子彈打成像一糊麵疙瘩,可惜他稍縱即逝,不知所蹤。此片的人物何其幸運,在囧途中靠音樂勵志,彌平傷口,對未來抱希望。
世界周刊3/31/2024 P.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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