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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海传奇(十四)滚地龙大闹洋八块

老上海传奇(十四)滚地龙大闹洋八块

博客
一 滚地龙大闹洋八块
曹绷瓜小辰光是坐在船上摇进洋泾浜的,他祖上是渔民,父辈后来在陆地上落脚,靠近黄浦江滩头地方搭了窝棚,安家乐业。那时流行的是:上岸。下海,是现在的时髦事情。
滩头上洋人的大船越来越多,洋人在滩头边上造了码头楼房货栈,许多原来摇船的浪里白条们便纷纷弃祖业做起了货物搬运工和行脚工。曹绷瓜的爷(爹)也是其中之一。曹绷瓜无事经常趟小径到码头上看闹猛。
有一日看到几个洋人骑着马在小径上疾驶,码头上人指指点点:迭个是英国公使,伊个是洋行大班------原来洋人有骑马散步的爱好。
这条小径叫法叫法就叫做马路了,后来随着城市发展,有大马路、尼(二)马路、三马路------的区分。四马路就是后来有名的青楼一条街——福州路。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那么跑得马多了,就叫马路,也是讲得通的。
曹绷瓜没有去码头做苦力。他跟了亲戚学修棕绷,先是接洋行宿舍旅馆客栈的小单生意,后来就跟师傅穿街跑巷了,拉开嗓子:
棕绷修---伐?坏个棕绷---修伐!坏个藤绷---修伐!
师傅年级大了,吆喝不动,往往拍拍徒弟肩膀:
乐你格妈妈,小把戏唱得比恩(额)拽!
马路在鸦片战争后变成派克弄了。

那时有几个洋人合伙在马路边上圈了一大块地,造了一座花园,围绕花园造了一条专门跑马的道,还有棒球场,马路周边也逐渐建成街衢小弄,初具现代城市雏形。花园英文叫park,马路于是有了名字:派克弄。

曹绷瓜家的窝棚受到圈地威胁。弄得他心神不定无精打采,连吆喝都失了声势。一日在街上听到:狭刀磨剪刀-----吆喝声中气十足,抬头一看,原来是邻居:隔壁窝棚的小江北,专门磨剪刀菜刀的,肩上扛条板凳,面色红堂堂。曹绷瓜无心修棕绷,就和邻居聊起洋人圈地事。小江北一家也面临窝棚迁拆的困局。可是他比较乐观,他告诉曹绷瓜,老娘已经拿定主意,与窝棚同生死,并且准备到上海道台衙门去滚地龙。一听滚地龙,曹绷瓜开了窍:自己老娘也有这套本事的。他立时大腿一拍:
对!乐妈妈滴,恩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到官府说理去!

当时洋人圈地,在派克弄四周先后造了青阳里等民居,计划要造八栋新式里弄房,称为“洋八块”。原窝棚居民为了保卫那一寸方地家园,穿棚走巷大家抱成团,准备到上海道台衙门去告状。有绍兴小师爷钱识墨自告奋勇,免费写告状,题目来自诗圣杜甫的灵感,叫做:

草棚为洋风所破歌
一日,风和日丽,清风徐来,上海道台大人刘宝珊心情甚好,正摊开纸墨给皇帝写疏进表,言明洋人圈地扩大租界之事态和应对之策。这时听到“咚、咚”几声鼓响,有皂隶进来慌张禀告:门外刁民聚众啸闹。

刘道台整肃衣冠,撸撸八字胡,迈着小方步走出来,在台阶上立定,双眼威严一扫:但见几十上百个市井小民围拢,领头两个老妪,满脸横气双手叉腰;旁边一个师爷递上诉状。

刘道台一看题目,明白是为“洋八块”而来,再接下去看,那草棚为洋风所破,悲惨情况大甚于茅屋为秋风所破,疑是杜甫再生诗圣又来,不禁抬眼看看师爷,心想:好一个师爷!可惜了!当下决定延揽人才招为幕僚,也是来一招釜底抽薪。刘道台本也是爱民官吏,但明白世事难违,且国势孱弱,洋人嚣张,皇帝都挡不住,自己也只能尽臣微力,与洋人周旋,能争多少是多少!
他叹口气,看着这些小民,明白讲多了他们也不懂,于是说了两句话,其实是两句诗,表明心志:
为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咋尼(什么)?官人老爷要回家卖红薯?啦勾(谁)为恩百姓说话?!
其中一个老妪责问。于是众人挥手呼口号:
反对卖红薯!为百姓做主!

刘道台想:真是妇人与小人难养矣!一股浩然之气从脚底升起,于是又说了两句话,还是两句诗:
人生自古谁不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把活路给百姓,你青天老爷要死也不得好死!

另一个老妪发难了,比前一个更刁蛮。
刁民难缠,刘道台心里一横,发令:散!于是兵勇上前驱散人群。
一个老妪仆地,呛天呼地,拍手顿足:

乐妈妈,官老爷不要脸哦,和洋人结把子欺压百姓喽!窝棚子是恩滴命根子,恩家里头五个小把戏都出在窝棚里,恩死也要死在恩窝棚里!没有良心的洋鬼子!不要脸皮的官大人------乐妈妈滴洋鬼子------

另一个老妪也躺倒在地,一唱一拍地,前后呼应:
大妹子呀,恩俩一勾样,死也死在自家窝棚里!恩俩做一对子怨鬼,到喽阴间,乐妈妈滴,照样勾官老爷的魂,叼洋鬼子的鸡巴,叫他们不得好死------
还恩窝棚来,洋鬼子滚出去!

刘道台对长毛造反记忆犹新心有余悸,于是再下令:捉!关!

众人驱散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老妪倒是难对付,她们像两条伏地虎蜇地龙,在地上打滚呼啸,露出半截奶子也不在乎,谁上前拉扯,不分部位张口就咬随手就撕伸腿就劈。后来是四个兵勇抬一个,抬到官府关押房里。刘道台下令:饭食优待,好言开导。

几天后,道台衙门及附近集市街口贴了告示,安抚百姓,谓世事维艰,长毛既灭局势稍安,防止有人别有用心,结合海外夷人势力,扰乱我大清国本。当下稳定为一切要务之本,关于洋八块之事宜,事关大清与夷国长久之计,本官既为民众父母,自有应对之策。云云。
写这道告示的,竟是写草棚为洋风所破的那个师爷。文笔一样潇洒,也是头头是道,当初能感动了道台大人,现在再感动民心,蛊惑一下,那是不在话下的。

之后,派克弄南北先后造起德兴里、亲仁里和五福弄、盆汤弄、亿鑫里等新式弄堂房子。从派克弄东段西向先后建了洋行店面,一时热闹非凡,昔日浦滩,已成今日洋场。

当初那些窝棚主人,有的搬离它居,有的住进新居,有的远走他乡;也有个别的,不搬不离不迁不睬不怕,采取五不主义,在新式弄堂房子夹缝中仍旧住在那个窝棚里,成为史上最早“钉子户”,当然,也是最“牛”的。

曹绷瓜一家,就是这样的牛户,他们一家依旧住在窝棚里。而小江北一家,住进了一个伯劳克之遥的五福弄。两个老娘见面了,一个“呸”一声,一个“乐妈妈滴”一声,娘不见娘,修棕绷不见磨剪刀,形同仇家。

老上海们应该不会忘记,在一些蛮好的住宅区,弄堂笃底或者过街楼下面,往往会有一些自家搭建的棚棚,世代祖居于此的人家。现在明白,他们实是曹绷瓜一脉的牛户。

眼见租界发达,局势稳定了,洋人决定将租界内的路名系统化,由东向西的马路,以中国的大城市命名;南北向的,以中国的省份命名。派克弄当时最闹猛,名以南京路,实是纪念南京条约的签约,有了此约,才会有租界及随之而起的繁荣

老上海传奇,离不开一条南京路的变迁。南京路是上海滩传奇的缩影。
钱师爷一夜之间改变主意,投靠刘道台,为官府犬马,因为他懂甲易通相法。他解说相法并告诉刘道台:百多年后的某某年,西南向,将有地煞之灾。

果不其然,21世纪初,上海滩西南方发生地产纠纷,官商联手,民众聚首,闹成一桩大案要案,举世瞩目。此案就是:东八条批地案。

真是:师爷一言成鉴语,道台已乘仙鹤去;红薯地瓜谁人卖,滚地恁凭俩老妪?

二 狐假虎威小刁模子
黄金荣脸上有几粒麻皮,是小时候出天花留下的痕迹,后来在上海法租界工部局做巡捕时因办案心狠手辣,瞒天过海,江湖上很吃得开,故有“黄麻皮”差(绰)号。他老婆也有一个差号,叫麻皮阿金,那是沾了丈夫的光。

阿金有个堂房阿弟,从小游手好闲,是拎鸟笼斗蛐蛐的主儿,后来到上海滩寻生路,找到堂姊阿金格搭(这儿)来了。黄金荣办事一向把面子,叫堂阿弟跟差,做做跑腿。

那时黄金荣走私鸦片,玩捉放曹游戏,经常有人孝敬拜托走路子,黄金荣身价跟鸦片生意一同升高,江湖上就难得一见了。堂阿弟依仗堂舅子身份,发起膘来了,好像是黄金荣经纪人一样,独断乾纲,而且过手截流雁过拔毛,建起小金库,外面长包了两个小妞,还经常打野炮。

一日,黄金荣独自在家咪老酒,吃大闸蟹,扳蟹脚兴致正高,抬头一看嚇一跳,一个年轻女子立在客堂间门口,面容悲切切。身后两个彪形大汉相随。那女子是春熙楼的春芳姑娘,堂阿弟白嫖白吃,说是要帮姑娘赎身。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却一个月不见踪影。这不,人家来讨个说法了。

黄金荣虽然三斤花雕下肚,麻皮一粒粒发紫,头脑还是刹拉清,明白螃蟹横行,人走直道(非正道也),所以人吃螃蟹不是螃蟹吃人。当下叫了阿金,取出洋钿一百大洋交与春芳姑娘,又取出上好烟土,两个保镖一人一包,又封了一根大条子包给春熙楼的老板娘,算是私了此事。
黄金荣躺在烟榻上吸烟,等到堂阿弟深夜回来,淡淡问起此事,告诉他今后做人要直道、上路、是模子。

一星期后,黄金荣又独自咪老酒,这次是吃三年生老甲鱼炖火腿。正在啃老甲鱼头时,看见一个女子进了门,在客堂间门口踞下来,叫声:老爹(阿爸)!泣不成声,身后也是两个彪形大汉。黄金荣大致明白又发生啥事体了。将啃到一半的甲鱼头扔到一边。

原来是秋香馆秋媛姑娘,堂阿弟接她出馆在外同居,说是赎身但赎金迟迟不给老鸨,今日保镖来捉拿她回馆,要叫她接客日日不休夜夜不停,补偿损失。老鸨惹不起黄金荣,只好拿秋媛泻气。
黄金荣甲鱼吃不下去了,酒也没兴致喝了,也是老样子,叫阿金取了一百大洋和一根大条子,包与老鸨,封了两包烟土赏给保镖,留下秋媛跟阿金做丫鬟。

等到堂阿弟深夜回来,看到秋媛在侧,知道事情不妙,不过黄金荣只是淡淡告诉他,还是那两句老话:做人要上路,是模子,又加了两句:做人要摊得开,卷得拢。盗亦有盗,下三滥,不可。
又过了一星期,黄金荣独自咪老酒,这次是嘬螺丝,黄金荣“嘬、嘬”正嘬得起劲、麻皮嘬得油光发亮的辰光,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黄金荣抬头一看,这次不是女子当头了,而是几个强盗模样的人凶煞一般在四周立定,当中闪出一个女人,原来是号称“苏大奶子”的江湖女豪客。黄金荣和她的苏北帮上有鸦片生意来往,但从来不曾见面,江湖名声倒是如雷贯耳的。于是立即起身让座,螺丝也放弃嘬了。
原来------总是堂阿弟惹得祸,鸦片交货私底下克扣五十两,五十两鸦片的铜钿可以养五十个兄弟两个月了。难怪大奶子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黄金荣交给对方一百两鸦片的铜钿,又封了一包最上等的藏土给大奶子,随眼瞅了她胸部一下,却发觉其胸部瘪搭搭,原来也是三嚇头,江湖上名声多是瞎咋唬的。黄金荣眼里,只有鸦片是货真价实的。
黄金荣坐等堂阿弟回家。直到深夜,堂阿弟喝得醉醺醺回来了。

黄金荣大喝一声:
赤佬!侬格只小刁麻子(模子)!
一声喝,如天雷轰顶,堂阿弟心虚,知道黄麻皮发火,等于天子动怒,生死攸关了,于是一泡黄汤------嘘沥沥洒下来,双腿刮刮抖。

黄金荣没有多说话,只说了这两句。然后将堂阿弟逐出家门,通告江湖。据说,堂阿弟后来去了苏北,再后来,去了延安------

黄金荣——黄麻皮留给上海滩许多传奇,其中包括那句话:
小刁麻子。

据考证,从江湖黑话来讲,应是:小刁模子。但因为黄金荣有黄麻皮称号,为了师出有名、言出有因,故又说成:小刁麻子,反正用上海话讲,发音是一样的。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前面两个字:小刁。

小刁麻子(模子),连上海人碰到都倒胃口,躲避三舍,不要说其他省份的人了。
真是:一粒屎,坏了一锅粥。

上海人啊,你说,冤不冤?其实上海人里厢是模子的人交交关,听说近年来上海男人越来越吃香的咧!
打倒小刁麻子(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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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挥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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