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 8964（二）

我亲历的8964（二）
一剑飘尘

上期讲到86学潮，在1986年12月5日从合肥市的中国科技大学开始，立刻轰轰烈烈发展到湖北、上海、江苏、浙江、黑龙江、北京等省市高校数万名学生上街游行。最终学潮在上海达到高潮，十几所上海高校学生上街游行示威。人数最多的一个星期里，每日游行学生达数万人。这是中共结束文革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学生运动。

现在关于86学潮的文字资料非常少。学生领袖人物更是付之阙如。这里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一个人，马德，他是贵州人，诗人。那个年代，诗人是很牛鼻的，和现在的网红差不多，可以随便泡妞。马德是当时北京大学的四年级本科生。在1986年12月31日晚上，北京下了一场大雪。学生宿舍都因为合肥的学潮，而彻夜不眠。但是群龙无首，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就在这样的雪夜，马德一个人，走遍了北大，人大，清华，北航的男生宿舍，每个宿舍的门口，他只敲三下门，说一声：明天早上天安门见！

如果说合肥的学潮是方励之一个人鼓吹起来的，那么北京学潮就是马德同学一个人发动起来的。我写作这么多年，也经常有人跟我抱怨说：就是想给共产党制造麻烦，也无机可乘。如果我们想想马德同学在1986年12月31日雪夜所做的事，就应该知道，只要你真有想法，就有很多事可以做。当然，我一直以来反对盲目勇敢。我一直强调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不过，也不是说就当缩头乌龟，什么也不做。

马德同学吹响了集结号,北京市政府就紧张了。1987年1月1日清晨，北京市政府的海淀广播站，紧急广播《北京市关于游行示威的若干暂行规定》十条，宣布未经批准的游行是非法的，参加者将被依法惩办。

但是，广播无效，北京大学等校许多学生前往天安门广场集会游行，当天约有八十多人诐抓，其中北大学生被抓35人。傍晚消息传到北大校园，立即有同学们在校内集会游行，提出四条要求，包括释放全部诐捕学生，公正报道学潮等。随后约5000余名各校学生游行前往天安门广场及公安部，这就是所谓“元旦风波”。1月2日凌晨，八六学潮的高潮结束，全部诐捕学生获释。但是后来，马德同学还是被秋后算账，被押送贵州判刑5年。没有能够从北大毕业。据说他现在在云南鸡足山出家修行。

我这里也算口述历史，记录下中国历史上既有勇气也有智慧的年轻人！可以说，这些人不管他们最终成功还是失败，就那一晚的行动，已经足以载入史册。他们是一个民族的脊梁。许多人提及脊梁，就似乎一定要使成功人物，正面人物。其实脊梁真正的作用是承担起历史的重量。我觉得一个民族的脊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勇气还有责任心，不是对自己和小家庭的责任心，而是对大家、民族的责任心。显然，中共64以后的教育，已经把中国年轻一代的勇气和责任心都摧毁得一干二净。

86学潮是短暂的，我觉得主要的原因，是学生们在此之前并没有充分的准备。首先是思想上，大家并没有想到要走上街头抗议。所以，一旦遇到政府的打压，就出现畏缩的情绪。还有一点，就是当时中国人的民心还比较团结，因为离中共改革开放标志性的十一届叁中全会，离中国恢复高考都只有9年时间。而在1984年刚刚举行的中共所谓国庆35周年阅兵才刚刚2两年。而那次阅兵可以说是中共历史上，与人民关系最好的一个象征。那次阅兵和中共后来的阅兵不同，人民群众代表基本上是自由而散漫的游行，没有什么整齐划一的步伐、服装等等。而就在那次阅兵上，北京大学的学生，自发地打出标语“小平您好”！这可以说是当时老百姓自发的声音，国家刚刚改革开放，虽然整体都很穷，但是人民真正感受到平等。官员们也相对廉洁，公正。社会矛盾很少。所以，到了1986年，虽然开始出现知识分子阶层对于自由化的向往，对于民主选举的向往，但是群众基础并不牢靠。所以，整个学潮持续时间非常短，仅仅27天就平息了。

但这次学潮造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也为89年的学生运动埋下伏笔。那就是胡耀邦被迫辞职。

如何评价胡耀邦这个人？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我觉得最简单的评价就是两个字：正直！或者说正派！我觉得胡耀邦是中共文革后的高层领导人里最具有理想主义思想的领导人。但是也正是他的正派和正直，让他不容于中共的领导层。因为所有正派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搞阴谋诡计。但是在中共这种专制体系中，最重要的政治斗争，都是靠阴谋诡计得逞。高风亮节，就是死路一条。

胡耀邦能够上升到最高领导的地位，得益于中共当时还是一个革命党这样的特质。这种政党特质决定，那一代领导层，至少嘴上还充满理想主义的色彩。当然，这不是说领导层的人就个个都是清廉的、都是正派的。恰恰相反，是伪君子很多。但是正因为大家都是伪君子，嘴上好歹还要道貌岸然，所以，胡耀邦这种人也为私心少，也容易获得各方认可。

但他真正成为中共的总书记，名义上的一把手。他的这种性格特点立刻成为缺点，他团结不了各个派系。比如，他亲自下令抓捕胡中共元老乔木的儿子胡石英，判刑一年半。亲自下令抓捕中共排名第一的开国元帅朱德的孙子，死刑。凡此种种。听起来，对于我们平民百姓来说，很痛快。但是其实这些人所犯的罪行，放在今天，连村长的儿子都会觉得不屑。胡耀邦的清廉、刚正，让整个中共高层都害怕他。许多高层教育自己子女，都是拿胡耀邦吓唬：如果你犯法，栽在胡耀邦手里，我是救不了你。

水至清则无鱼！胡耀邦不知不觉之间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了！高处不胜寒！如果他是个独裁者，倒也不怕，偏偏他不是，他只是个儿皇帝。上面还有个老皇帝，邓小平。而心底无私的胡耀邦，竟然把邓小平也得罪了。

20200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