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行走的画帝张大千:为毛泽东画《荷花图》(3)
作者:文欢
行走的画帝
张大千漂泊的后半生
著名学者陈寅恪曾说,张大千敦煌之行的创举,是为“吾民族艺术上,另辟一新境界,虽是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实为敦煌学领域中不朽之盛举”。因此,从张大千的临摹作品中,也让更多的中国人充分领略到,中国文化有着多么丰富博大的瑰宝。
第一部分
1949年香港,为毛泽东画《荷花图》(3)
张大千握住何香凝瘦削却温暖的手,感慨地道了一声:“大姐好!”何香凝深情地看着张大千,然后笑着说:“大千,祝贺你,你的画展这么成功。”
张大千点点头,高兴地说:“是呀,只是几年没看见大姐,心里着实惦念啊!”
两人落座,随即便亲热地攀谈起来,尤其在回忆起当年上海的画坛往事和张善子的音容笑貌时,都不禁感慨万端。
何香凝伤感地说:“善子一生嫉恶如仇,时刻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如果今日还活着,看到北平的解放,该多么高兴啊!”
张大千点头道:“是啊,我听说北平已经被共产党接收,悲鸿兄还邀我回去当北平艺术学校的教授哩!”
何香凝接过话,关切地问:“那你愿不愿意呢?”
张大千略微顿了顿,然后很直率地说:“我倒还真没想过,我以前就对悲鸿说过我不会教书,只会画画。”
何香凝笑了:“可学生们说你不仅博古通今课讲得好,而且改画改得尤其好,让他们一下子就能顿悟和理解。可你这个堂堂的张大千教授竟自己偷偷‘溜’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起来,徐雯波也抿嘴乐了。
那还是1933年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张大千和张善子住在风景如画的苏州网师园期间的事儿。兄弟俩一边勤奋作画,一边在各名山大川中辛苦地游历着以增加见识。过的完全是前清大画家石涛的那种“搜尽奇峰打草稿”的逍遥日子。
那几年正是张大千潜心钻研中国传统技法历代之精粹的“师古”、“仿古”阶段,并因仿石涛的画已达以假乱真之地步,在中国画坛上声名大噪,令人称奇不已。
石涛是明朝画家,其山水画造诣被人奉为“海内第一人”,也是当时中国画坛最被追捧的一位画家,许多大收藏家都以收藏到石涛的作品为最大幸事。
与石涛同期的另一位极受欢迎的画家是八大山人。两人都是明朝宗室身份,也是清初著名的“四僧”之一。明朝灭亡时石涛年龄尚小,长大后隐蔽为僧以防身份泄露遭至不测。八大山人当时则已十九岁,遭遇国破家亡之痛后,一怒之下竟装哑不语,随即削发为僧,发誓绝不与清王朝合作。此后一生在悲愤和忧郁中度过,笔下所画均是残山剩水、尽显苍茫凄楚之意境,以表达“零碎山河颠倒树,不成图画更伤心”的身世情怀。
石涛和八大山人的画作既有相同之处,又有各自鲜明的个性,八大山的花鸟画中意境清奇幽冷,无论是构图还是用笔都已摆脱了其形式上的束缚,简洁到了让人称奇的地步,使水墨花鸟画达到了一种空前的水平,对后世画坛的影响相当深远。
与八大山人蕴含凝聚的内敛风格不同,石涛则是尽情挥洒、用墨淋漓酣畅。应该说,八大山人善于用笔,石涛则善于用墨。最初时,八大山人名气高于石涛,但乾隆以后,石涛之名则已高于八大山人了。
两人的特殊身世,使他们的画不被宫内收藏,因而得以大量散入民间。
张大千也深深迷恋上了石涛的山水世界,只要有机会看到原作便会忘我地加以临摹和学习,为此曾花巨资先后购买收藏石涛原迹达五百多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见过并收藏石涛作品最多的画家和收藏家,并且也不可能再有人会超过他了。
在临摹和悉心揣摩的过程中,他的精神似乎已和石涛融为了一体,临摹得惟妙惟肖,连当时鉴定石涛作品最权威的大鉴定家们如著名画家黄宾虹、陈半丁、罗振玉等人都无法分辨出真假,屡屡看走了眼。他也因此在当时画坛上名声大噪,甚至有人惊叹他如“腕中有鬼”。以至这些仿画在几十年后已流传到世界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都根本无法辨认,很多次都是张大千自己揭穿谜底,不然的话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其实张大千最初的仿画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提高自己技艺;二是因当时没有名气,所以有些名画家没看重他,为了赌气才格外张扬。多少有些少年狡狯的游戏心理。
虽然有人对他做假画存有疑义,认为他此举搅乱了中国美术史,但不可否认的是张大千在临摹中确实领悟到了中国画的精髓所在,才得以进一步提高和创新,使画艺达鬼斧神工般精湛。因为中国画的基础奠基就是由临摹入手的。
他还根据仿石涛画的经验,深刻体会道:
“要学画,首先应从临摹入手。临摹有了深厚的根基,才能谈到创作。
“临摹,就是将古人的笔法、墨法、用色、构图等等深入内心,达到可以背的程度,使自己对古人的技法运用自如。
“临摹前人的作品时,一定不要重复,要临到能默得出,背得熟,能以假乱真,叫人看不出是赝品。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笔墨真谛,学到前人的神髓与长处。”
而对于他毕生所推崇,与他仿佛神灵共通般的石涛作品特点,他则以简短的几句话便将几十年所累积的体验精髓道出:“石涛之画,不可有法,有法则失之泥;不可无法,无法则失之犷。无法之法,乃石涛法。石谷画圣,石涛益画中之佛也!……”
此感悟似已道出中国画之神妙高超、不可言说的绘画精神。
1936年1月,时任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的徐悲鸿和中央大学校长的罗家伦前往网师园“三顾茅庐”,力请他去中央大学教国画。他实在推辞不掉便提出三个条件:一是要坐着讲课,不能站着,站着那种演讲式的讲法他不习惯。他从来不会当众讲演的。二是要给他准备一间画室,里面摆张大画桌,还得有一张睡椅,画累了他可以躺下睡觉。三是让同学们到这个画室里上课,边画边讲。
徐悲鸿听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真是奇人怪要求啊!好吧,只要你同意授课,这些条件都答应你。”
张大千知道怎么也推托不了,只好乖乖地去上课了,没想到这别出心裁的讲课方式却赢得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这些学生早就有关于他的各种传奇的耳闻。什么当过土匪、做过和尚、仿画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在网师园中和二哥饲养老虎、几乎去过中国的所有名山、包括异国恋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