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来的外教（五）一次奇特的旅行

作为外教，艾伦每年可以享受一次政府资助的度假。和其他老外一样，他也喜欢到中国各地走走看看。去过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但他去新疆的那次，是他在中国最奇特的一次旅行，也是他唯一一次向我透露过的旅行经历。

记不得是1983，还是1984年的暑假，他去了早就期待的新疆旅游。

但他这次迟迟没有回来，大家并不知道他去哪里度假了，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几乎要开学了，他还没有回来，以前他也旅游，都提前回来，但这次却没有，学院开始有点着急了。那一年夏天，全国很多地方雨量大大超过平常，很多地方铁路冲断，公路冲毁，交通中断，艾伦很能被困在什么地方回不来。但他还是在刚开学的时候赶了回来。

他后来告诉我了他的那次奇特的旅游。

那一年夏天，他去新疆时还是很顺利的，玩得也很愉快。但他在回来的时候，赶上连日大雨，很多地方铁路被冲断了，他的火车被困在兰州到西安之间的某处。雨没有减小的迹象，冲断的路还没修好，又有新的地段被冲断。短期修复是不可能的，要多久谁不知道。被困的旅客很多，大夏天挤在车厢里，闷热潮湿很难受，洗澡不可能，吃饭都有问题。

那个时候外国人很少，外教也很少，政府对他这个外教被困的事很着急。怎么办？等，不知猴年马月可以通车？走，怎么走？最后还真逼出了一个办法：安排他从四川绕道回湖南。

不记得有没有人陪他，估计即使有，也是短途的。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个路线，也和沿线的地方政府打了招呼，帮助接待护送外教回湖南。

进入四川后，仍然大雨不停，前方公路不断被冲断。结果他的路线总是被迫改变，常常被困在一个小地方，连一个懂英文的人都没有。

他虽然着急，但当地政府官员比他还急。那里从来没有来过外国人，而且并不是事先安排的，他们真不知道怎么接待。那个时候，那些地方外国人本来是被禁止去的。特殊情况要去，还需要经过公安部门层层审批，下面政府事先会接到通知，怎么接待都有具体的安排和指示，甚至怎么讲话都有规定。因为一经出错，就是政治错误，甚至产生“国际影响”。

现在这些领导们在事先不知道，上面也来不及指示的情况下，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外国人，不知怎么办？如果路一天修好了，马上就走，忍忍就算了，但老天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艾伦第一次进入这一片外国人免进的领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很新鲜。而“外国专家”的意外到来，让沿途百姓都想一睹为快，走到哪里都有成群结队的人跟着看，那种“友好热情”让艾伦有点吃不消。

每天必有好酒好菜招待，总是当地最大的领导会来见他，并陪同他吃饭。而且是一大帮人陪他吃饭，客套话很多，敬酒很多，他哪见过这种场面，非常不适应。受宠若惊之余也觉得太浪费，太麻烦，但没人听他的。除了吃饭，出个门也是前呼后拥，内圈是那些陪同他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外圈则是看热闹的当地老百姓，完全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除了吃，也安排他观看了沿途的名胜古迹。任何风景和古迹，如果总是被一大堆人团团围住，可能也会失去心情欣赏。

说到了一地，公路很难很快修通，憋了几日后，领导想出一招，让他坐轿子，找人抬着他走小路。结果，他被安排坐上了轿子。但蜀道难，山路多，轿子斜的时候比平的时候多，坐在里面并不舒服。而且看着人家抬着他，一向讲究平等，自由，自力更生的英国人心里并不好受。

反正他就这样坐了绝大多数中国人从来没有坐过的轿子，不是风景点招徕客人的那样走几十米，而是一走就是几十里路的真轿子。

不管怎样，很多地方他成为当地第一个到访的，而且是不请自到的外国人。如果要写县志什么的，可能会写上一页，因为这应该是一件历史事件。

绕来绕去，花了不知多少天，他终于回到长沙。

我有点羡慕地说：“你这享受的可是皇帝的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