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小春的年》来客、愿意
十一、来客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门。
小春正在院子里洗脸，就看见秋儿红着脸领进一个人来，正是那个周宁。
冬子跳过来叫了声：“你来啦？”
周宁笑道：“我不是来要那个航模的。”
冬子连忙问：“那你是来干啥的？”
周宁见他打破沙锅问到底，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头，说了句：“那个航模送给你了。”冬子如同得了赦，欢叫一声跑开了。
小春脸上淋漓着水珠，清秀的眉眼在水色中越发动人可爱，等到一颗水珠滴下来，她才想起来，慢慢拿了毛巾擦了脸。
娘就从灶间过来了，见了周宁，疑惑地问：“你是----”周宁忙道：“婶子，我叫周宁，我姑姑嫁在你们这村，你认得的。其实我们两家以前----”
小春道：“你别说了。”
周宁说：“我先前不知道，昨晚问了我姑，才知道你就是邢晓春。那时候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大了也都没见过，就老想着像电影、书里那样反封建，反压迫。可是心里头并不明白那是咋回事。”
小春道：“你家里人明白就行。”
周宁就沉静下来。
娘在一旁听他们这番对话，如同在云雾里一般。爹也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说：“呀，这位是谁？请屋里来坐。”又埋怨大家把客人凉在院子里。
周宁倒是不客气，说声“谢谢”，真的就进屋去了。小春和娘面面相觑，秋儿在旁边就笑起来。
娘问：“你笑啥？有啥笑的？”秋儿就伏在娘耳边说了几句，小春往地上泼了水，看见娘的脸色转变甚快，一霎间仿佛云走日出。
小春进屋来见爹和周宁啦的正热乎，原来他们在说些建房子的事情。以前爹造房子也是个好手，砌砖正直，水泥和的好。周宁净挑爹喜欢的话题说。
小春娘坐在爹身边，上下打量着周宁，一句话也不说。秋儿过去迎过姐姐，小春看那周宁把眼睛投射过来，心里虽然有些慌，可是也没羞涩不堪，转身就拉着秋儿到灶间去了。
就听娘这时说了句：“你姑姑，挺好吧？”
周宁赶紧谢过了，说：“因为我奶奶身体不好，这两年我大姑老不在村里。你们也不常见面是吧？”
娘说：“人家是村长太太，我们咋能常见面？过去倒是见面多，上初中在一个学校，不过就半年在一个班里，后来大家就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
周宁忙说：“你们还是老同学哪，真是有缘份。”
娘干笑了两声，爹明白过来，望着梁上灯泡那落满灰尘，灰了吧唧的灯绳，就不再说话了。
小春对秋儿说：“你去给他倒杯茶，也别显得咱们太没礼貌。”
秋儿笑出声来：“哎呦，我忘了，咱家还有茶叶吗？”她到外间中间桌子抽屉里去找，又偷空瞄了几眼一本正经的周宁，小春就把煤球炉上烧开的水倒进暖瓶里。
十二、愿意
茶叶搁的年数久了，已经没有香味了。秋儿把茶杯放到周宁坐的桌边，就笑着坐到娘身边去了。
娘大声说：“春儿，你在灶间干啥呢？”又对秋儿说：“你到那边屋学习去吧，别净想着玩。”
刚撵了秋儿，冬子又进来了，拿着那个航模，要求周宁给他演示。
周宁道：“这个航模质量不太好，昨天我表弟玩，它也没飞起来，不过在地上还能行。”说着就在地上给冬子演示起来。
大家都低头看那玩具在地上转来转去，小春也出来半倚着灶间的门框看着。
周宁说：“好像电池不大行了，回头我给你买些电池来。”果然见那飞机在地上转悠的速度慢了些。
娘说：“冬子到院子里去玩儿吧，娘有事要问你这位周哥。”冬子呃了一声就出去了。爹赶紧挪到炕梢上去，闷头抽起烟来。小春就要回身时，娘喊住她，让她坐过来。小春看见周宁的眼睛盯着自己，想了想，也就坐到娘身边去了。
娘清了嗓子说：“咱们也别绕着弯子说话。咱都知道过去这档子事儿，这有年头儿的事儿了，不提为啥啦，可是你现在来俺家又为了啥啊？要说那时候俺家穷，可是俺家现在也还是穷，你这一来，俺一家人都不明白了，说出去也说不清的。”
周宁定了下神说道：“过去我们都小，不懂事儿，大人做主的事情在现在这个世道也落后了。不过要说起来我还是相信缘份的，我在学校里也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散了。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合适和大城市的女孩儿，也可能是我也是在乡下长大，土包子惯了的，有些思想还放不开。昨天看见小春，我心里觉得不一样儿，回姑姑家一问，才知道还有这个事儿。我想了半夜，我觉得还是来倒个歉才好。”
娘听了，愣了会子说道：“这事吧，在乡里也不算个大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当初也是你姑姑来俺家说清了，倒过歉了，俺也都认了的。就是你这个歉搁了这么久还来倒，俺们倒不明白了。”
周宁脸色红了，抬眼看着小春说：“也没啥，就是如果小春愿意，我就---还愿意。”
这一说，小春的脸色绯红起来。不由得也望向他。这世界真的很小吗？这世上真的有缘份吗？这人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不过是昨晚一见，他知道我是谁？我这些年什么样儿？他怎么说来就来了，这老天爷，也太能开玩笑了吧。
娘慢慢展开绷紧的嘴唇，唇角向上，可是眼睛里还闪着疑惑的光来。爹也不抽烟了，在炕梢上扭了几扭，似乎有些不安。
娘说：“这事儿，你家里人咋说？”
周宁说：“嗨，给他们说什么？我不能事事都听他们的，我不是个傀儡。”
娘没听懂傀儡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清了前一句话，就连忙道：“你要是没和大人说，那可不行，这事儿，可不是你自个儿说了就算的。”
周宁说：“有啥不行的？要是小春还没有朋友----”
娘说：“俺小春还没人家，这是准的。这些年她在外头受苦打工，也没个人心疼的。俺家里拖累她了。”娘的眼圈开始泛红。
小春说：“娘，你别说这个了。”她又向周宁说：“你现在愿意了，可我不愿意，你走吧，这事情就当从来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