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与可

遇见可，是在我走的那一年。那年的春夏之交，上海有湿漉漉的黄梅雨季。

第一次的见面，是在雁荡路上的必胜客。我们共同的朋友筱告诉我，他要带一个琴行的朋友一起来吃饭，我说好吧，反正我也要带上另一个女朋友薇，四个人会比较热闹。而筱，却对那个琴行的朋友说，我是比较尖嘴滑舌的女孩子，前一次吃饭把筱这个年轻的律师欺负得不行，这次是让他来欺负我一下，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四个人在必胜客排队，我说早知这样，还不如另找一家餐馆。那位新朋友说，还是等等吧，很快的。他就是可。扎着马尾辨，戴着草米色的棒球帽，一脸的玩世不恭。我把筱拖到一边问，你那朋友做什么工作的？小流氓啊？在我眼里，搞音乐的男人，大多都是危险人物，眼前的可也是一样。筱说，不要搞错哦，他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鼓手。我小声鄙夷了一下，说，怪不得一副流氓腔呢。可在那里看着我笑。薇在旁边小声对我说，还蛮帅的。我说，不帅的人都喜欢搞得另类，扎个马尾，好让人家觉得他与众不同；戴个棒球帽，遮了半个头，谁还看得清楚他的真面目。那一顿饭，我和可两个人彼此暗暗嘲讽，薇和筱在边上笑了一回又一回。

筱买了单，我说不能就这么走，我也要回请你的，我不喜欢欠别人饭钱。就这么一句玩笑话，便注定了可和我的再次见面。约好了第二次，也就是几天后，一起去淮海路的酒吧。

几天后，我还是和薇同行，可还是和筱同行。四个人去了瑞安广场地下室新开的酒吧，一起点了我的最爱“drambuie”。筱喝不惯，直嚷嚷这个酒怎么这么烈，可却是慢慢品味，眼睛隔着威士忌杯看我，我说太烈了就加冰块吧，筱忙叫了冰块，可说他不用，加冰块味道就没有这么纯正了。我们就又一来二去地“刁难”对方。一直到最后，大家开始说起自己的生日，气氛却一下子缓和。我们四个人都是天蝎，而我和可的生日是离的最近的，只差三天，虽然他大了我七年。筱说，星座这个东西还真邪门，这两个人就是蝎子咬蝎子，以毒攻毒。

那天晚上的乐队是可的朋友，可去了另一个桌子，和吉他手以及女主唱聊了很久。我在这里愤愤地，筱和薇说的话，竟然一句都没有听见。乐队开始演出的时候，可回来了。我听见女孩在那里随着音乐唱“我可以抱你吗宝贝”，就说了一句，我要走了。伸手拿烟的时候，手被可一把压在桌子上。我抽出手，随即拿出几张一百，放在桌子上对筱说，说好我请客的。薇在那里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拿了包起身和我一起走。

走到电梯的时候，可在背后叫我名字。薇先上了电梯，说在门口等我。我回头看到可小跑着过来，我眼睛瞪着天花板说，还有什么事吗？他说，你生气拉？我说，没。他说，给我你的电话和几支你的卷烟。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狂。我白了他几眼，才从包里拿出那包叫“drum”的烟丝，两个人在电梯旁，他拿着包包，我帮他卷。卷到第五根的时候，他突然说，下次能和你单独出来吗？我想也没想就说不行。把第五根放到他手里，拿了包包就走人。

可是，半夜，他还是打了电话来，筱有我的电话。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的声音楞了一下。然后他就开始在那里说了起来，其实你是很漂亮可爱的，可就是脾气犟了点，你看你那朋友脾气多好。我说，她好那你就打她电话呀。这次我说得无比温柔，可在电话那头听了就笑，说你这小丫头还真是筱说的那么厉害，服了。我们聊了很久，一直到天蒙蒙亮。

没有多久，他加入了“蓝色的海”乐队，开始忙了起来，排练，签约，录MTV。

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们还是单独出去了。十点多的酒吧，并不是很热闹，身边也有我很多熟人，走走停停地打招呼。这次，轮到可在吧台上坐着，看到他偷偷看着我的样子，心中无比灿烂。回到他的身边，他的手从背后抱着我的腰。没有说什么，就一直抱着。我看看他，说起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去遥远的美国。可说他知道，第一次见面筱就说了。我说那为什么还是坚持？他说不知道。然后我们就肩碰肩地坐着，他的手一直在我腰上。一夜无话。

回去的车上，他说，今夜不回家好吗？就是坐着聊天也好。我说不了，还是回家的好。他站在马路上，看着我的车子远走。

“蓝色的海”在新天地的ARK演出，他特意打来电话说，来看看我吧，晚上为你演奏一首曲子。我心中是欣喜的，可是出国体检，办理签证搞的我疲惫不堪。我说去的时候会打你手机。最终还是没有去，可他的手机始终放在那套鼓旁边。

琐碎而繁忙的出国手续，我给朋友一一打了电话告别，惟独没有打他电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些什么。

来美国后，再也找不到筱和他的电话号码和EMAIL地址。他也从“蓝色的海”退出，听别人说，他去了杭州。

在网络上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他的名字出现在搜索引擎里，可还是旧的信息，我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在这个时候，别人把“水晶蝶”乐队的主唱乓乓介绍给了我，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乓乓说，可在杭州的酒吧演出，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回上海。

就是这样，一过四年。

某一天的早晨五点，我从熟睡中醒来，却再也无法入睡。打开电脑，MSN上有新人加我，不经意地一看，居然是四年前这个熟悉的名字。

可说，“水晶蝶”唱片首发仪式上乓乓突然问他，认识一个叫安然的女孩吗？她找了你很久。他说那时他的心突然就停了一下，好象辰光突然迅速倒回，倒回到最后一次见我的那个晚上。

四年前，我没有去ARK的晚上，他还是和其他人一起演奏了那首原本为我准备的曲子。之后的世态炎凉，他又是那么倔强的性格，让他独自离开了乐队去了杭州。那个时候的他非常落魄，而我，却也走了。他给我的旧EMAIL地址发了很多信，却石沉大海。申请了一个QQ,取名叫回来，一直用到现在。他把马尾剪了，开始穿平凡端庄的衣服，和别人合作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

我玩笑说他没落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打鼓的样子，据别人说那个时候的他是很帅的。他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客串一场演出，再为你演奏。

…

辰光在我们手中静静地流走，一回首也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