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的对话和感悟

昨天是美国的感恩节。一早起来，我便接到一位国内的朋友的私信，祝我感恩节快乐。我说：谢谢，但今天只是美国的感恩节，加拿大的感恩节是一个月前已经过了。

他：啊！还有这么不同的？感觉加拿大太安静老实，一点声息都没有，一直都被美国代言了。

我：加拿大和美国很不同啊！如果你读过《汤姆叔叔的小屋》就知道，一百多年前黑奴想逃避被卖给更残酷的农奴主的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到加拿大。

他：嗯，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我：政治制度也不太一样。加拿大的总理如果一直竞选成功就可以终身连任，美国总统最多只能做8年。而且，小土豆虽然被很多人诟病无能，但他的确是一个理想的博爱的民主的和平主义者，我觉得他比美国的政客要更真诚地信仰民主博爱精神。

他：是的，美国人骨子里还是贪财好斗的。

我没法再接下去，只好发了一个点头赞同的图像。其实，我并不觉得美国和加拿大有什么本质区别。如果说有，只不过是加拿大更弱小，人民更懒惰一些而已。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国人的仇美情绪都很严重，所以我才会在与他们交谈时，特意夸大了美国与加拿大的区别。

这正是我的狡猾和庸俗之处，我不愿破坏国内的亲友热切相信美国败坏、中国强大的信心和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好印象。但有时我又觉得，我那么做的确又是出乎悲悯之心和发乎内心的良好愿望。

今天早上醒来，我突然记起多年前的一幕。那时我刚到加拿大不久，我表舅带着全家请我到一个华人餐馆吃饭，餐馆的侍者---也可能是老板、或者是坐在邻座的人，这一点我记不清了---不知怎么问起了我们是哪里人，表舅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我们是香港人。”他的话一出口，本来一直热热闹闹谈笑风生的一家人都静了下来，有10秒钟的时间，大家一片静默，我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看任何人的。我后来一想到这一幕，就觉得这是我的仁慈之处，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不可能写出真正的好文章。因为一个好作家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去仔细观察一个在妻儿面前撒了谎、还有亲耳听到自己最敬重的丈夫、父亲当面撒谎的人的表情的。要知道，表舅一直都是一个多么骄傲、多么威严、又多么为家人所敬重的人啊！可在那时，竟因为虚荣心，或者因为对自己其实是越南华侨的自卑而当着全家人的面撒了谎。那静默的一刻，在我的记忆中，无异于宣告死亡的时刻。他的骄傲、他的尊严都在那可悲的一刻土崩瓦解，而随之崩溃的，也许还有全家人对他的敬仰。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为自己当时没能更加机智地应答而后悔。比如后悔自己没能急中生智地开玩笑反问：“你看我像哪里人？”或者哈哈大笑地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啦！”之类，也许是那个香港人开的高级餐厅对他有某种威慑，令他急于获得某种认同而没能更好地掩饰自己的自卑。我只记得在那一刻，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心中如同默哀般难过。

那个时候，香港人在华人世界中高人一等，他们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几乎每个人都能言善辩趾高气扬。台湾人都不在他们眼里，越南华侨、大陆人更是低人一等的。电视剧里的大陆女人都是土气贪财的角色，那时最有名的一部电影《表姐，你好嘢！》就对大陆来的表姐极尽讽刺嘲笑之能事。我还记得，我刚来时曾在一个茶餐厅捧餐，当时做Busboy的是一个长得矮小难看而且有点瘸腿的香港人，他常常都被厨房的人欺负，但对我却总是喜欢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而且只敢在我的面前如此。。。

昨晚临睡前看了一部村上春树2004年出版的《天黑以后》小说，里面有一个19岁的中国女孩在日本的妓院卖淫，因为月经突然来了，就被嫖客打得遍体鳞伤并把她剥得光溜溜的，她的全身衣物都被丢弃到垃圾桶去。小说里的主角---一个与她同龄的日本女孩说：“第一眼看见她，我就想和她做朋友，这种心情很强烈。。。可是再怎么希望这样，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太不一样了。”小说当然不是说这个中国女孩的故事，她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她却在我的心里狠狠扎了一针。

如今2、30年过去，中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没有一个中国人再想假扮香港人或台湾人，也没有中国的年轻人有必要像被卖猪仔一样偷渡到外国去谋生。这是多么令全世界华人欢欣鼓舞的历史进步啊！如果有人要批评中国政府独裁，我也认为独裁的政府不好。但是，我又焉知现在的中国政制不是最适合中国国情的制度呢！我只在乎中国人民的生活确实地真正地得到了改善，只在乎中国的女孩不必飘洋过海去卖身，中国人不再低人一等。

中国真正与美国抗衡，也只是近一年的事吧！2020年我们不断见证历史，这句话还真没错。新冠疫情是美国迅速走向衰落，中国迅猛崛起的真正分叉点。美国独大的世界一去不复返了，美国即将像本世纪初的大英帝国一样走向衰落。

人类社会将会在中西方文化的相互冲突、相互牵制又相互影响的局势下迅速发展，衍生出中西方融会贯通的新文明。这样的新文明，无论如何也比西方文明独领风骚的局面要好，我如此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