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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 6 粉与红 )

『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 6 粉与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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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慧见雨囡石化了一般地望着自己,既为自己出言必中的语言效应感到得意,也为自己出口伤人的语言动机感到后悔。此时此刻,雨囡的脸上清寂孤绝,幽冷的双瞳中注满了陌生人之间的隔阂,让她的美丽成为距离以外伸手不及的东西,顷刻间便唤起了司徒慧一种复杂的冲动:征服欲、怜惜以及性爱的本能。

于是,汹汹而来的情感与峥峥不去的理智便在司徒慧的脑袋里激烈地冲撞着,——浪花拍岸,卷起千堆雪,——只可惜在司徒慧的文字趣味里,“千堆雪”远不如“钱堆血”来得实际,——是呀,出国后洋插队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哪一分钱不都凝聚着拼打而流的汗水和心血?!——如果今天感情用事,放弃这个“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那么日后雨囡的继母和那两个其实也同样跟雪囡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丫头,岂不会像大陆的那些所谓的“重点工程”一样,成了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了?!

        司徒慧噼哩叭啦地在肚子里打了一阵算盘后,便徐徐善诱地对雨囡说:“雨囡,是这样,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要斤斤计较,真不让你有自己的私房钱。其实,女人的小金库不就是小孩子的扑满嘛,用它来攒几个零花钱,有何不好?——我生气的是你刚才说话的态度!如果你攒钱是为了给自己和孩子添些喜欢的玩艺,我没意见,可你不是,你单单是为了那个对着你三番五次地狮子大开口的妈,我能高兴吗?!——换个立场想想看,如果今天我父母还活着,我也自建一个对他们无限敞开的小金库,你会怎么想?”

       司徒慧说完了这句,不觉得有点脸红,——自己真是太菜鸟了,竟然用最后这句假设来作为论据,——五年前当家乡的父母双双卧床不起时,若不是雨囡帮着自己开源节流,以省吃俭用、推迟买房来节省开支,将家里的私蓄源源不断地供给自己在四川山沟里当农民的父母,让他们吃进口药,打进口针,那么,恐怕二老那时早就存活无望、驾鹤归天了。

     ——而就在两位老人的生命得到延续的那三年里,司徒慧拿到了绿卡,司徒倩结了婚。当司徒慧带着全家回去参加妹妹和魏强在家乡举办的婚礼时,羸弱的老父竟高兴得抢了司仪的“风头”,让人把他的轮椅推到了台上,对着话筒抖着嘴唇说:“今天------,我虽然------虽然同我老伴------,双双地坐在轮椅上来参加婚礼,在诸位来宾当中最------,最不中看,但这却是我们夫妇------,我们夫妇这一生中最美好最满足的时刻。因为今天------,今天我不但看到了我和老伴------我和老伴一别十年都没见过的儿子和儿媳,也第一次------,第一次看到了能用洋文和中文同时叫我爷爷的长孙,长孙------,还有就是------,我感谢------,我感谢我那从美国回来的姑爷子,我要在众人面前谢谢他------,谢谢他能千里迢迢地回来跟我的女儿结婚,给我女儿一个家,让我------,让我和老伴在离世前------,能安详地闭上眼睛------,闭上了眼睛……”

      司徒慧想到这里,不觉得脸上动容,理亏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杯子往嘴里抿了口水,口气和缓地对雨囡说:“雨囡,别这样,像不认识似地看着我,弄得我直发慌,——俗话说得好,钱财在哪里,心就在哪里,你说你总惦记着娘家的那几个人,那还拿咱这个家,当你的家不?”

   雨囡听了,就蠕动着嘴唇,哀戚地说:“阿慧,没想到你一个堂堂大博士,竟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答案很简单,两个都是我的家,一个是现在的家,一个是过去的家,而这个新家与旧家的关系,就像子细胞是从母细胞分化衍生出来的一样,非彼无此。——阿慧,记得从前我跟你说过,当初我爸爸过世后,虽然继母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我送到亲姑姑家里去寄养,但当兵要走的哥哥却毅然决然地留下了我。他进了部队后紧衣缩食,用津贴费和从前打零工攒下的钱,供我继续读高中,上大学。——如果当初选择另一条路,我去了姑姑家,那么,我不知道有七个孩子要供养的姑姑姑父,日后能不能让我进到东瀛理工大学名气大花销也大的建筑系里去读书,而如果我无缘进入那所学校,那么自然也不会在校文工团的那场演出后,让你有机会去后台认识我,也就更谈不上日后会嫁给你,跟你组成现在这个家……”

      “你这话什么意思?——听上去,你为组成这个家后悔了?!”司徒慧故态复萌,哼了一声打断了雨囡:“哎,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雨囡,难怪你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你的继母,原来是忘不了你哥哥生前对你的好处啊!真没想到,你继母带来的你的这个后哥,活着的时候是你的青梅竹马,死了多年后,还以鬼魂相缠,让你摆脱不了他当初留下来的一老两小——你母亲和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片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地吃定了你,这样看来,你这个哥真是生为豪杰、死为鬼雄啊,——唉,亏得人死了,这如果是今天他还活着,还不得像你昔日大学里的初恋情人——远溟山一样,手里拎着一顶翠生生的绿帽子,总在我的婚姻的外围转悠着,虎视眈眈地明恋着你呀?!”

     “你胡说什么?——阿慧,我们就事论事,跟我哥和远溟山有什么关系?!——酒喝到人肚子去了,没有喝到牲口的肚子里吧?!”雨囡望着司徒慧,声音颤抖着说。

     “怎么我是牲口?——好,不提你那个‘鬼雄’的哥哥也罢,就单说那个姓远的,那才不是个东西呢!——我这心里憋了太久了,索性今天就借着酒劲,说出来出口闷气!——我告诉你吧雨囡,你昔日里那个被人称做建筑系第一大才子的旧相好远溟山,如今在国内已变得不像样了!自打魏强两年前回国后在东洲市的校友会上认识了他之后,一有空就被那个姓远的拉出去喝酒吃饭、洗脚泡吧等等等等。你说他离婚了,没有个正经日子过,可以到处游逛,可魏强不一样啊,他有家有我妹妹,日子久了岂不是在作孽!”

      司徒慧见雨囡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一横就想,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既已说到此,不如就和盘托出,也好给雨囡敲个警钟,让她知道我司徒慧眼里不揉沙子的烈剧,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接着对雨囡说:“难怪我妹妹今天打来电话抱怨,估计魏强回国后的变质,跟这个姓远的也脱不了干系!——而最可气的就是,魏强在最近这次酒后吐真言的伊妹中告诉我说,他晚饭时喝高了,回来后特想对我这个做大舅子的家兄实话实说,谁让我是比远溟山更铁更近的真哥们!他说其实远溟山每次拉他出去喝酒,都不过是以“开圆桌会议”为借口,刚开始时还像模像样地谈谈生意叙叙旧,而酒过三巡后,必定会自动跑题,然后便拐弯抹角不厌其烦地打听询问着一个人的近况,那个人是谁呢,——就是你戚雨囡!”司徒慧说到这里突然抬起手来,气恼地指向雨囡。

       雨囡站在那里,惊骇得浑身发抖。她努力地平息着自己,刚想说什么,忽然就从门缝里传来了窸窸簌簌的翻身声和女儿喃喃的呼唤声:“妈----,妈咪,”雨囡想了想,便吞咽着淤塞的喉咙,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妈,我刚才做梦了,开始时看见一架大飞机掉下来起火了,后来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吵架,妈我好害怕……”女儿的床边,米雪儿搂住了雨囡的脖子。

  “乖,雪儿,没事,梦是心头想,你是白天被电视画面吓的。——还记得吗,那架飞机后来平安地落地了,落地了,——是呀,世间就是这么有意思,要起火的平安落地,而平安落地的却摩擦起火,”雨囡说到此就顿了顿,在黑暗中酸楚地一笑,然后俯身搂紧女儿说:“现在没有火了,也没有人再吵架,家里这会儿都是好好的,别担心,安心睡吧。”她说完这句就停住,在无声的寂静里,努力地埋葬着心中的痛感。

      几分钟后,米雪儿在母亲的臂肘中安然地入睡,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回到房里后,雨囡草草地换了睡衣,钻进被子,然后蒙上头,泪水便像凌汛之洪一般,滔滔而下。

     雨囡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让眼泪冲洗着心里那些发不出声音的疼痛,——慢慢地,雨囡顺着泪流漂进了梦境,经由时空的隧道,回溯到如烟如尘的往日中。

   
      雨囡是独生女,生在雨天。出生时母亲给她起了这个名字,不但用形象的两个字象了形,——纪念了她出生那天的情形,也在这两个字里注入了一份做母亲的心愿:即希望女儿一生一世都有个遮风避雨的家园,能使她安守其中。

   雨囡的童年是在粉色的世界中长大的。粉色的墙裙中粉色的床,粉色的纱帐中粉红色的梦,——虽然父母都不过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但却竭尽所能地呵护着他们唯一的女儿,——刷房间,吊纱帐,钉家具,逢长裙,雨囡的“公主房”里,充满了爸爸妈妈常常买不起却常常做得起的手工礼物。

    虽然自己生活在粉色的王国中,但在雨囡童年的印象里,爸爸妈妈却总是离不开“灰”的世界,——不同的是,当建筑师的爸爸总是满手的铅笔灰,而当老师的妈妈却总是满襟的粉笔灰。——而正是这一黑一白的两种灰混合出来的灰色,坚实地衬托着雨囡粉色的童年。

    然而,就像书上那些绮丽而伤感的故事一样,黑色的诅咒永远都是公主国中潜伏的隐殇。小学毕业的那一年秋天,雨囡的母亲得了肺癌。雨囡在接到爸爸的电话后,冒着凌厉潮湿的海风,一个人跑到了医院。她俯在妈妈的病床前哽咽着说:“妈妈----,妈妈----,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的公主梦害了你?是不是?——妈----,只要你能回家,我再也不要像白雪公主辛蒂瑞拉那样当公主了,我不要像她们那样没有亲妈,没有亲妈,你不能走啊,不能走啊!”

   ……

   遗体告别那一天,雨囡那嚎啕的哭声,不但撕裂了所有人的心,也撕裂了她粉红色的梦,撕裂了天地和时间,——就有殷红色的液体从岁月的河道里神秘地流出,在雨囡那轻盈洁白的下体上柔润地绽放,在红对粉的覆盖中,完成了雨囡由女孩到女人的蜕变。

   ——雨囡在哭声中成了人,那一年,雨囡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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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悉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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