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交的作业:过年的记忆与一个煮妇的形成
菲儿和晓青主办新年美食征文活动,我因为不常进城,截稿前两天才看到。赶紧先送上美食部分:
然后再开始写征文,却终究没能在截稿前完成。但既然已经开始写了,还是努力交上这迟到的作业吧,也借此再次感谢菲儿和晓青为大家组织这次活动,让我们这些不能回家的海外游子在文学城也能一起过个热闹的年!
征文是有关年的记忆,因为很快就要截稿了,就想到什么写什么,结果毕竟是吃货,马上跃出脑海的自然是与吃有关的!想到我家只有过年才做的三件套:自制香肠、土豆色拉和蛋饺。
今天在修改并完成此文时,突然发觉自己的爱下厨,是不是也与这三件套有关?越想越觉得不但有关,而且很有关。既然已经错过了征文,也就不怕偏题或受字数限制了,多啰嗦几句。
不记得我是几岁开始进厨房的了,妈妈说大概是我八、九岁时。
最先是学做饭,也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爸妈都上班,妹妹还小,白天寄托在邻里的一个阿姨家。妈妈总是一下班就开始忙着做饭菜,而我则是一放学要么留在学校和同学一起玩,要么就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不到吃饭时的间是不回家的。直到某一年,我学会做饭了,便也如同上下班似的,玩得再开心也会记得要在爸妈到家前把饭做好,这样妈妈回家后就可以直接做菜,省了精力和时间。再后来,我又开始帮着洗菜,学会了炒鸡蛋、炒青菜、包馄饨…
但那时的下厨,多是为生活所需吧。我发现自己虽然喜欢做饭做菜的成就感,觉得帮了妈妈的忙,但我记忆最深的下厨体验却与乐趣丝毫无关!
那时的江南,冬天是没有暖气的。每年冬天我最怕的但几乎天天都要做的便是淘米与洗菜。那时我一到冬天双手就会生冻疮,那长着冻疮的手一碰到冰冷的自来水,真是刺骨地凉与疼啊!尤其是那小青菜,似乎特别难洗干净,稍一偷赖就会吃出沙沙的味道,每次洗小青菜我都恨不得是咬牙切齿的!所以,下厨那小小的成就感便被冬天的记忆冰封住了。我知道下厨是生活所需,但我不喜欢下厨!
可是这对下厨的态度,却因为过年而慢慢地改变着…
随着我的厨龄渐涨,妈妈开始让我帮她准备年菜了,而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帮妈妈准备那三件套。
最先是在妈妈做香肠时打下手。那时香肠是我最爱吃的肉食,因为它与其它肉菜有着完全不同的风味,而且因为妈妈只有过年才做,又为它增加了诱人之处。每逢快过年时,妈妈就会做一些香肠,挂在阳台上。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盼着过年了!而我一但看到妈妈从挂钩上取下香肠,切片入蒸锅,我的期待就随着那蒸汽而节节攀升。我总是会在香肠快蒸好时凑到炉子边,期待着锅盖揭开的那个瞬间可以闻到的满满的腊味,期待着第一片香肠入口时那舌尖的满足,最后再用香肠蒸出来的油拌一大碗白米饭,那年饱的幸福感绝对是足足的!
第一次,妈妈只是让我帮着把她腌好的小肉丁塞进肠衣中,妈妈还要求我要肥瘦肉丁相间着放。随后妈妈把我放好的肉再压紧,再把肠衣两头扎紧,香肠就做好了。之后要挂到阳台上风干后才能吃,这就是为什么要年前就得准备。妈妈边教我,边讲述着猪肉到香肠华丽变身的过程,这一切对于我简直是太神奇了。之后的年节,妈妈又让我帮她切肉丁、看她腌肉,她还教我观察香肠风干的过程。原来,一块平常的猪肉,经过人工的腌制,再经过大自然的加工,花点功夫,花点时间,就可以有这么神奇的风味,那应该是我对厨艺的第一次膜拜吧!
小时每逢过年我最好奇的便是蛋饺是怎么做出来的。因为父母曾去黑龙江支援内地,我也在北方待过一两年,所以知道饺子是怎么包出来的,可我就是想像不出来蛋饺是怎么做出来的,鸡蛋怎么变成饺子皮的、它又怎么能把肉馅包住?没有问过妈妈,因为她做蛋饺时总是把厨房门关起来,等门开时妈妈已经做好了一大盘蛋饺。也许她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怎么做蛋饺?而这,又为蛋饺增添了份神秘感。
终于,又一年的年三十,妈妈说要教我做蛋饺,我觉得心都在嘭嘭跳着。跟妈妈进了厨房,她又随手将门关上,原来她要在门背后放张凳子,这样就可以坐在炉子前做蛋饺了。蛋饺的秘密与原来与关门无关啊!
妈妈开始教我了,把一个圆勺放在火上,用筷子夹一小块肥肉在勺中转一圈,融化的油如同为勺子加了一层不沾膜,再放入一大匙蛋液,将勺一转,蛋皮就成形了。再放入肉馅,趁蛋皮还没完全凝固,用筷子将蛋皮对折,稍压一下,蛋饺就做成了,我心中的迷也终于解开了!看着妈妈做,如变戏法般的容易,但轮到我便成了手忙脚乱。试了好多次后才终于做出几个封了口的丑丑的蛋饺!
自打那一次学会后,每年过年我都会自告奋勇地做蛋饺,我想要象妈妈一样熟练地做出一个个喜庆的金色元宝。我认真地做每一个步骤,慢慢地,我发现这份认真会产生越来越完美的蛋饺!我喜欢看那煤气炉上飞跃的火焰,让人觉得暖暖的;我甚至喜欢那关了门的厨房,静静的,就我一人,感觉自己已是个独立能干的大人!
来美国后,也不知为什么,住过许多房子,可从来都是电炉,当然慢慢用习惯了也挺喜欢。只是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我就开始怀念煤气炉。我知道,我怀念的其实是那就着火焰做蛋饺的温暖时光!
做土豆色拉,我的任务是帮做蛋黄色拉酱。做蛋黄酱,要先将蛋黄打匀,随后慢慢地往蛋黄中加油,边加油边搅拌蛋黄,而油与蛋黄的完美融合,是色拉酱成功的最重要一步。之前是爸爸倒油妈妈打蛋,他俩配合得非常默契。妈妈让我挑是倒油还是打蛋黄,我觉得打蛋黄好辛苦,便选择了倒油。谁知我的手一点也不听话,根本没法象爸爸那样把油如线状般地滴入蛋黄中。想着妈妈常说爸爸这辈子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但他倒油的水平真是让我佩服极了。 不会倒油就打蛋黄吧,打蛋黄真的很吃力,因为要一直不停地打才能保证滴下的油能很快地融入蛋黄。
虽然每年只打一次蛋黄,那花的力气却似永久地留在在脑中了。上大学后听说留学生楼里开有西餐课,而且还有做色拉这一课,我马上就报名了。目标就是想看看洋人没筷子怎么打蛋黄,也许可以学个偷懒的办法呢!结果,课上每人发一个 egg whisk,老师说是专门用来打蛋的。可还是得用手打,而且好像还没筷子好用呢!
再以后,洋插队时依然不忘本地想着是不是还能学到更容易的办法。结果是终于发现了偷懒的终极版,原来超市就有卖瓶装的蛋黄色拉酱!后来又发现它还有个美丽的中译名叫美乃滋。自此,吃土豆色拉便成了小菜一碟,可记忆中留下的依然是自家过年时土豆色拉,那是大餐、得用功夫做的大餐!
从做香肠中,我领会了从食材到美食的神奇变幻;从做蛋饺,我体验了静心做菜的愉悦感和努力就可以成功的自豪感;从做蛋黄酱,我又发现了做菜寻捷径的快乐!这一切,似乎埋下了我成为煮妇的伏笔。而最终将我推进厨房的催化剂有两个,一个是我天生的好吃,另一个便是来美后对家乡味道的怀念。
来美国后,想吃中餐只能自己做。于是,生活所需又把我推进了厨房。但一个转机,让我从为吃饱而煮变成为吃好而煮,从此便成了一个真正的煮妇。
那是来美国的第二个中秋节,我突然想起了鲜肉月饼,真是有点夜不能寝的那种想吃啊!估计是我把思念时时挂在嘴上吧,终于有个朋友帮我弄来了份手抄菜谱。而我这个除了馄饨皮没碰过生面粉的小白,竟然鼓起勇气做起了鲜肉月饼,可想而知我那次做的月饼会是怎样。但我又使出了学做蛋饺的劲头,一直做到自己想吃的味道!也正是从那次开始,我慢慢地喜欢上了下厨,因为我可以不但让家人和自己吃饱还可以吃得更好!
我爱旅行,那是去远方寻找诗意!而生活中的另一半诗意,就在厨房里,至少我信!所以二十年之后,我依然是个煮妇,快乐的煮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