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趣之一：跑个马拉松给一甲子做礼物

脚底的泡越来越痛，小腿肌肉抽的疼，大腿肌肉紧着疼，双腿如灌铅, 一脚迈不出半尺，机械地在往前挪动， 脑子里不停地有个小小的蛊惑之声：走走吧，走走吧，让肌肉放松放松…..

这是在芝加哥马拉松过了19英里之后我的状况的描写。

其实，我是一直反对跑马拉松的。不说那26.2 英里的距离对身体的压力，就是那训练的艰苦和乏味以及所要付出的时间，我都觉得费劲不值得。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学校的中长跑队里混过几年。说是中长跑，也就是四百，八百，一千五百米。偶尔跑次把3000米，外加新年时的越野赛也就是五六千米的距离。后来工作出国学业孩子诸事纷杂十几年没有跑步，体重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体力降低做事不利索觉得还是把跑步拾起来，为着时间灵活不用场地。

慢慢地，外面的跑步成了时尚，我也随了大流跑得勤了些。其实也就是每次三英里五英里的跑跑，究其原因，还是仅限于跑步带来的效果，至于过程总是没有感觉到那种愉悦，更从未达到人们描述的‘嗨’—跑步高潮。

后来，发现同事中有一群跑步达人经常中午利用吃饭时出去跑，赶紧凑了进去沾些鼓励的光芒可以维系我那点干劲。也是受着他们的影响，每年跑一两次三英里或5英里的赛事，算是看看自己的能耐还有多少。特别是两年前，三英里跑了个22分钟的成绩，五英里的成绩不到42分钟，让自己觉得真的还行。

只是这些，决计成为不了我要跑马拉松的原因。我还是认为跑马是对人体的一大摧残。体力上来说，完成26.2英里折合成42.2公里的距离，走都费劲何况跑？！精神上来说，这得多大的意念能维持着跑步时的几个小时的坚强？！更遑论那些时间要花费在练习上，干点什么别的不好？！那么，我为什么会去跑啊？我自己后来也想了若干次，最后的归结是当时的脑子抽筋短路。

造成短路的外因是朋友的蛊惑。去年冬天与芝加哥的好友一道爬山，他们夫妻俩都跑过若干次芝马，鼓动说我若是去跑，他们可以去给我加油。内因是我想到进入花甲之年，跑个马算是给这来此世界一个甲子的礼物；而且，私心下的小算盘是打着芝马的日期是十月初，我的生日是九月底，我将会占到年龄组里最小的优势。 大脑短路的结果就是赶紧地在截止期前一天上网注册报了名。这可是我的第一个马拉松！好一份大礼！

短路的滞后反应就是悲摧的认识到我那折断过的脚孤拐还没有完全恢复，不仅伤处仍然肿胀还有其他部位为自我代偿引起的疼痛每天骚扰；那近一年没有跑步的双腿需要重新组建肌肉才能再跑，更不谈我以前最长的半马距离还是5年前完成的。如今要恢复跑步，加上能够跑完这26.2英里的距离需要时间，需要很多的时间，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跑步成为时尚的好处就是你一说跑马，哪儿那儿收到的都是鼓励。一起跑步的同事之一立马传了一份训练计划给我。只是这位老弟忘了我的状况与他全然不同，他的这份每周训练从平均四十英里然后到七八十英里的计划我根本就无法开始。好在另一位同事给了一份相对实际训练计划：18周，从每周不到20英里到最后约每周40英里，让我觉得可行。当然，我得先到达每周可以跑20英里的程度才能开始这个计划。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这大概是对年轻人而言的恢复速度吧。我的这只伤脚没有那么省心，一直在各方位来检验我对疼痛的感知。开始跑步后更甚，延展到小腿大腿和坐骨神经，总是在提醒着：别忘了我伤过。好在我算是瓷实，对这小样儿不去关注，让其成为一种习惯随它叫嚣。

如我所预期，准备和训练过程是一个极为繁复无趣的阶段。平时上班的时候，中午和同事们一起出去跑几迈很容易打发，但每个周末逐渐增加的距离就要有长时间的消耗。只能把它转换成探访周围各个街道小区之旅以减轻无聊感。夏天的高温湿热也增加了不少的困难，也让我发现知晓了周围那些有饮水供应的购物中心或是商店。时不时地出差旅行加上度假是另一个挑战，时差加上工作时间的要求常常使得训练计划中断，然后得从头再来。

 不管我怎么挣扎，芝马时间如期而至。临行前朋友同事为我兴奋打气，我自己知道是没有底气。很小心地定下了5小时完赛的目标，还是有些忐忑，比那什么规定是6.5小时以外就出线快了一个半小时不是？！

芝马以它的路平为最大的引诱，但是它的天气却常常给跑马的制造麻烦。打算好的周五晚上飞进去好好歇两夜，天气造成的飞机晚点导致我们周六凌晨2点才到酒店。 比赛那天的早上，起来就看到外面在下雨。气温60度倒是不错。酒店到起点挺方便，几站地铁后走两个街区就到了。花时间的是过安检和排队上厕所。

索索发抖地等在准备出发的区域里，好在带了雨披挡雨加保暖。惊奇地发现没有体会到任何如以往比赛前感到的兴奋和紧张，却是感觉到了乏困。对，就是恨不得有张床铺可以躺上去闭上眼睛睡一大觉的那种困！这可是全新的体验啊！赶紧打起精神，踢踢腿弯弯腰叫醒因寒冷而僵硬的身体，然后就跟着人流往起点的出口涌去。

喇叭里音乐声鼓劲声在给参赛的人们灌注着鸡血，我的脑子里却冷静地想起头天晚上看到的三种跑马战术：快速开跑，留后劲跑（negative splits）, 和匀速跑。我自知体力不够练得也不够，也就是没有速度和耐力，那这三种都不合适，决定匀速出去，能坚持多远是多远。

天上飘着雨丝气温不高，是跑马的好天气。我调好耳机步幅心无旁骛以自己感觉舒适的速度向前。周围热情的观众冒雨用各种声音给加油，我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向前向前。当手机里告诉我过了五英里没多久，我的伤脚开始报告，它在呢！我无视它的提醒继续着我的向前。一如往常，从骨折的那一侧开始，转移到相反的那一侧，移动到脚掌，再返回往上到膝盖，坐骨神经一路痛下来（或是痛上去？），一处没拉！对此习惯性的骚扰，我们不理睬它! 直接忽视局部疼痛的同时，整体感觉很好：呼吸平稳步幅轻松，真以为跑马不过如此了！

（后来看到的分段平均速度结果：5公里，9：40/英里； 8公里， 9：33/英里；10公里，9：48/英里；15 公里，9：46/英里；20公里，9：57/英里；20公里，9：57/英里；半程，10：14/英里；半程共计2：08：06. 对我这年龄和身体状况来说还算可以看看的。） 

朋友头天给了我她们给我加油的地点，第一处是约十三英里（近半程）处。看看快到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跑姿以最好地展现我的形象。果然看到她高举双手欢呼着过来与我击掌加油！很是给力！只是这时小腿肌肉开始感觉发紧了。正好看到道旁提供运动饮料，赶紧过去抓一杯灌下去，也决定要开始经常补充水分了。

跑之前，也去参加芝马的一位同事给我送来一个小提示：沿着路上画得蓝线跑，这样距离最经济。为了节省能量，我基本上不抬头，尽量完全看着顺着眼前的蓝线往前跑。渐渐地大腿的肌肉也开始发紧，而小腿的肌肉此时大概是因为乳酸堆积更多开始往疼痛的趋势发展，抬头看到里程指示：19英里。因为下雨，有一阵子还挺大将鞋袜全浇湿了，如今不仅腿疼还有湿鞋袜带来的沉重，前面轻松的感觉早已溜走了。

很多跑过马的朋友同事都谆谆教导过我，跑马从20英里开始。因为以前从未跑过20迈以上，当时对这种说法也就是你说说我听听，没有任何感应。此时不到20英里时，身体，特别是双腿的开始体会这说法了。此时小腿已经痛得发木了。左脚底因为湿鞋袜磨起了泡，好像还是两个。这时我看到旁边有摊子提供冰冷胶，好多跑者过去拿了往腿上抹，我也弯了过去挖了一坨分涂在小腿大腿上。嗯，清凉的感觉好像对疼痛有所缓解。只是维持的时间不够长，不到十分钟疼痛又回来了。此时我跑的距离已经超过我这一生中单次所跑的最长距离了。也开始感受到身体从未经历过的体验：沉重和痛苦！沉重是两腿如铅脚提不起来，痛苦是腿上所有的肌肉都在抽紧叫嚣着说坚持不了了。脑子里一个放松，我开始走了起来。后续效应是一旦开走，就老是想走了。只好开启走走跑跑的模式了。一边走一边想，这是不是就是那常说的撞墙了？走走跑跑就到了中国城。想起朋友说会在这儿给我鼓劲，赶紧地又提起精神，按照事先说好的靠右跑，没走多远果然看到她们，朋友的击掌传来的能量真是给力啊！

看着到了24英里，快完成了，不能让这口气松懈。只是这最后的两英里似乎丈量的有问题，半天过不去一英里。我感觉很狗熊的样子走走跑跑，姿势形象全无，也笑自己平时不努力跑时无力气。尽管我已经把训练提到每周跑四次，但每周总距离只达到30来英里，双腿的酸痛到了此时难免。还有周围的跑步达人建议赛前最好能跑上几个20英里的长距离，至少要三个。而我因为日子没算好，跑前两周安排的一个十几天的休假里一天都没跑，近乎把前面的努力全费，回到解放前！好容易惨不忍睹地糊弄了一个19英里，就该减里程数了。如今这个样子就拉出来遛马，纯属为了那已经花费的报名费机票酒店没有打水漂。终于，终于，终于！一面大大地牌子竖在道旁：距终点800米！赶紧地想想当年勇：800米算啥，两分多钟我碾过它！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双腿如鼓棒直硬，只能是左脚右脚一递一挪。挪至下一面牌子：400米！想想搁从前，一分钟我如风飞过！但如今，双腿如秤砣坠着，飞不起啊！好在捣腾到了那面200 米的牌子，觉得再不做点什么有些对不起自己，咬牙切齿做出冲刺的样子来, 终于‘跑’过了终点，完成啦！

 此时真的不想再走动一步。天空还时不时的飘下雨星。跑的时候不觉得可停下来后，汗湿雨淋湿的身体在61度的风吹之下感到了寒冷，哆嗦不已。志愿者工作人员们在祝贺之余驱赶着我们往前走别挡道。这时的双腿似已经失去知觉。大概是因为氧气都送去了肌肉帮助我完成那26.2英里的距离，我的大脑仍然处在缺氧状态，一点没有感到兴奋，亦无其他想法，只是跟着人流移动……领了保暖披风，拿了盛有小零食的袋子…….哈！啤酒！赶紧拿了一罐开喝！只是这冷风下木着手掌哆嗦着喝着冰镇啤酒的感觉并不是很爽，倒是冷的一激灵脑子终于开始转动意识到了：我，完成了我的第一个马拉松！

掏出手机看到有信息提醒，好几条信息。朋友和同事的祝贺很鼓劲，然后是他们送来的详细的我的芝马分段时间成绩，以及完赛时间：4‘32“05。可是可是，要么说‘人心不足…….呢’。我的赛前目标是1）跑完，2）5个小时跑完。等我缓过劲来再看时间， 却对自己不满起来：差两分钟就进入4：30！如果我若是少走几步，或是少停下来喝两次水，抑或是最后咬咬牙，在800米时加速而不是在200米处，就可以进去吧？特别是我的前半段成绩还马虎啊！！！  

现如今，几个星期过去了。再回首看那经过，还是有痛苦不堪的感觉。但也有开心。因为，我完成了一个马拉松。因为，我可以完成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