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三中情
1979年6月,我从济南第35中初中毕业,报考济南三中。
为什么报考三中,而不是四所重点高中的其它几个?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距离我住的地方最近。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一个家庭拥有一辆自行车就是值得夸耀的财富。我的父母是普通小学教师,家里头唯一一辆自行车,要先紧着上班较远的父亲用。而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路上学就可以了。
第一次走进三中大门,是参加高中升学考试。坐落在经六纬二路上的济南三中,外表古朴典雅,一扇庄重的大门,两樽石头砌成的门柱。门柱一侧悬挂着牌匾,白底黑字竖写着校名:济南三中。
考场就在临街的那座老式楼上。走进圆拱形的门洞,转角是木制的楼梯。教室的地板,走廊的地板也都是木头的。一间不大的教室,洒满夏日的阳光。一位深穿洁白衬衫的高年级男生,正在老师的示意下,整理桌椅。那位老师高高瘦瘦,和颜悦色,对一波波来看考场的少男少女们亲切如父。
这一幕场景,转瞬已近四十年!这一幕,深藏在我的记忆中,看似沉睡,却一触即醒。
就这样,我成了济南三中的学生!
就这样,我成了济南三中的学生!
高中一年级,79级4班。李令奇老师,安黎老师,赵裕枚老师。教室在木楼二楼上,一面窗子靠街。上课时候可以听得到街上叮叮当当的车过声,听得到偶尔传来的小贩叫卖声。
同学们是来自周围各所初中的佼佼者,班里大约六十多人。青春期的高中生,羞涩内向,纵使内心热情激荡,却都不肯放开胸怀。这与当时封闭的社会环境有关,经历过十年文革,整个社会仍然处于沉闷静止的状态。
高中一年,匆匆而过。几乎还来不及与同窗们熟悉起来,我们就面临着文理分科的选择。到文科班,到文科班去!这是我毫不犹豫的抉择。
于是,新学年来临时,我与本年级选择学文的四十位同学,用解体了的五班,重新组成新五班——文科班。
文科班人数少,教室小,师生们很快熟络起来。这个班与正常班级最大的不同,就是男女生比例严重不平衡。清楚记得,四十号人里,男生只有八位,女生三十二位。一年过后,1981年的高考,男生女生各有一位榜上有名。本人正是那位幸运的女生。
暑假里,盼望考试成绩出笼的日子,心情比天气还焦灼。放榜了!怀抱希望又怕失望,忐忑不安来到学校,迎面遇见彭法逊老师。他热烈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叫着我的名字,“于海艺!于海艺!”原来我的语文成绩,在市里占到了名次。
那个年代,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多么的单纯,朴实,真挚!彭老师是文科班的语文老师。他辅导我,教导我们,给我们看他发表在文学月刊上的作品,一字一句修改我的作文。在我拖拖拉拉不能按时交上作业的时候,他也只是宽容地说,“唉,你不完成,我能怎么样呢?”他那无奈又期待,期待又无奈的样子如在眼前。
我们从未送他一分钱的礼物,也从未想到过要送他什么礼物。师生之间那种信任,坦诚,向着同一个目标奋进的热情是那样的纯净美好。
彭法逊老师是学养深厚的老读书人,他和《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是同乡相识,和写《红岩》的罗广斌亦是乡党挚友。他们是同一辈既经历了战火淬炼,又追求理想的一代文化人。
上学时候只知道为了高中科举而拼搏,后来的岁月里,想到曾经有幸碰到彭法逊这样的好老师,却没有好好从他那里汲取更多知识养分,常常悔叹!年轻无知啊!如今恩师想必已经作古,只有在此献上敬意,叩谢师恩。
数学组的戴宝林老师是我们高二文科班的班主任。他高个儿,黑瘦,一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犹记得他谆谆的教导,他的话如在耳边。当他见我与班内高干子弟交好,像父亲一样告诫我,“你并不是特权阶层,考不上学,谁给你工作?”当我被济宁师专录取,虽然并不理想,他仍鼓励我去迎接这个未来。嘱咐我“艺多不压身”,多学本事,将来做个好老师。
后来的岁月告诉我,戴宝林老师鼓励我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你进了多么大牌的名校,不在于你头上顶着多么显赫的头冠,不在于你拥有多少成功的业绩,不在于你挣了多少身家的金钱。他们用自己朴实的信念教导我们,人生的意义,应该是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进大学,受教育,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段。真正的教育,是终身的自我教育。没有任何一所大学,可以凭空塑造出完美人格。完美人格的练成,来自于人生每一个阶段的修养。
毕业之初的几年,我与咱们三中的老师们保持过通信联系。这些老师有前面提到过的彭老师戴老师,还有教政治的杜校老师。杜老师经常值班看我们的晚自习。记得他常常踱步,踱到我的座位旁,对我圆圆胖胖的样子开玩笑说,“于海艺你真富态!”
那情景犹如昨天,一晃却近四十年!偶然在一份介绍今日三中的画册上,看到杜校老师的名字,和他的照片。倍感亲切!杜老师,还记得我和康若茜去你家吗?你在山师东路的家,戏曲学校的家。
对杜老师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灼灼的双目。他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似乎永不疲倦。其实,那个时代的老师,非常辛苦。他看完晚自习之后,要骑自行车将近四十分钟,才能回到东郊的家。而第二天,又要在清晨就来到学校,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后来,我也做了老师,才更深切地体会到老师的付出和奉献是多么地无私伟大!
当年的老师们,正值中年,正是家庭与事业两头顾的年龄。我记得李令奇老师利用暑假走访学生家长,在一个酷暑的晚上来到我家,与我父母交流看法,敦促我的学习。我记得杜校老师的女儿和我们同龄,却没有时间照顾自己女儿的高考,几乎把时间精力全都放在学生身上。我记得教英语的王来福老师,母亲病危,在必须赶回老家探视老人的时候,还对落下我们的功课担心。他站在教室门口,忧心忡忡,眼泛泪光。那一刻定格在我记忆里!我记得安黎老师的女儿已届婚龄,她没有时间为子女操心。只有在同事们的催促下,到三中附近的一个交友介绍所为女儿登上一个名字。在工作的余暇,尽一点母亲的心。她的心,都放在工作上了,都交给我们做学生的了!
在济南三中,只有短短两年。虽然只有两年,却抵得过无数年。有的经历,是不能用时间来计算的。就在这里,我从一个懵懂天真的女孩儿,逐步走向成熟。就在这里,开始了对人生未来的思考。就在这里,我跨上一个台阶,踩着恩师的肩膀,实现了飞行到异地的理想。
以后的人生,磕磕绊绊,一路向前。济南三中,在我的心里,在我记忆里,总是能唤起一种家的温暖。
1983年,我师专毕业,进入教师行列。有一年济南教育局表彰大会上,见到了亲爱的安黎老师!她仍然那么高雅,那么慈祥。作为学生和晚辈,同时又作为同行和仰慕者,那一刻,我倍觉光荣!安黎老师是三中的骄傲,是济南的骄傲!她面对坎坷表现出来的柔韧坚强,对后来的我,也是一种深深的激励。
1992年,通过社会招考,我考上济南广播电视局。从中学教师改行成为电台电视文艺部编导主持。在1993年,全国性的广播节目直播化中,参与策划了较有影响的电台直播节目《与您相伴》,《欢乐时空》。
在那里,也与我们三中的几位出色校友成为同事。他们是康若茜,谢景宜,许长征,朱小樱。大家共同致力于济南市的广播电视事业,为广播的新生和电视的繁荣,尽自己的力量。
岁月荏苒,世事沧桑。如今,我们的年龄几乎已经全面超过了当年老师们的年龄,许多同学已经退休了。尝过了人生的各种滋味,回首当年,更感那一份情谊弥足珍贵!
现在,我定居在美国西岸内华达州的小城雷诺。以中餐小店为生,融入本地社会,传播中华文化。
当网络的波浪带着微信来到我的生活,当微信以群组的形式,又让济南三中的班级复活,我仿佛早已又回到故土,回到济南,回到可以常常看到母校的日子。
母校,济南三中,在我心里,不仅仅是一个足迹,一个驿站,一个背景,他更是我精神上的支撑,感情上的慰籍,是我心灵上一个温暖的港湾。济南三中的老师们,他们用双手托举,他们用心血浇灌,他们用爱心滋润,培养了千千万万的优秀学子,成就了无数的社会栋梁。他们,是真正大写的人!
我们,是三中的孩子!母校,我们永远爱你!
【为高中母校济南三中七十年校庆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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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美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