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个汉堡”

有天中午很忙，午餐队伍排到门口。一个个客人接待完毕，有位身材高大的老奶奶来到柜台前。我如常微笑，“请问怎样帮助你？”老奶奶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要个汉堡包！”这话让我一怔，抬头端详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失智老人。她年近八旬，头发灰白凌乱，布满斑点的手上紧紧攥着一个皮包。我说，“这里不卖汉堡哦，抱歉啊！”她似乎听懂了，尴尬地笑笑。我说，“你饿了吗？我这里有炒饭炒面，你想尝尝吗？”正在这时，有个客人的甜酸鸡炒面刚好端出来。我问她，“你看这个好吗？”她点头说好，回身又去冷柜里拿了两瓶饮料。然后刷卡签单，像正常人一样。

以后的几天，每到那个时辰老奶奶就来了。不忙的话，我试着和她聊天。知道她是步行过来，猜想她就住在附近，已经不能开车。每次来还是要汉堡，有几次进门以后，似乎忘记身处何处，站着憨笑。我就按老样子帮她备餐。看她总是伸手拿两三瓶饮料，担心她喝不完，走路是负担，便提醒她是否只要一个就好。但在这事上她很执拗，好像很渴。她吃得很慢，就是消磨时间。有时候吃着吃着仿佛想起什么，走到柜台来，再要交钱。告诉她已经付过了，她一脸茫然。我想，这样的老人，她的家人怎么能放她单独出来呢？

有一次她呆了很久，剩余的午餐也已打包收好，但她还坐在那里，望着来去的客人，疲倦无力。我抽空问她，“你要回家吗？”点头。又问，“记得家怎么走吗？”摇头。“要我打电话叫警察吗？”点头。我赶紧查找警局非紧急电话，一接通，里面的工作人员问到走失人的特征，就说知道是谁了。短短几分钟，两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就来了，他们一见面，像老熟人一样，都笑起来。连地址都不用问，原来常常送她回家！

后来，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娘凰达告诉我，老奶奶叫伊丽莎白，就住在我们这趟商铺最靠西头的那座房子里。她和儿子一起住，但是儿子上班很忙，无法天天陪她。当她一人在家闷了，就出门在附近溜达。记忆时好时坏，多半时候可以自己回家，碰到迷路的时候，周围的路人不管是谁，就会帮忙叫警察处理。

又有一次非常吓人，老奶奶推门进来，神色惊恐。手上没有了皮包，再定睛一看，满手是血。我问，“发生了什么？是跌倒了吗？”她两眼空洞地看着我，不知所云。那是个星期六，天气晴好，没有客人。我赶忙跑到隔壁叫来凰达。凰达是个墨西哥裔女人，英文很好。她一边安抚老人，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我这里拿了几条干净毛巾，先把她的手包起来。随后救护车接她去了医院，凰达又通知她的儿子到医院去看她。

那是去年感恩节之前的事了，打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她。也许是天气寒冷，连续下雪，她无法出门了。也许是身体更糟，需要照顾，被儿子送进养老院了。也许已经去了天堂，和她的亲人们在另一个世界团聚。我时常惦念着她，为她祈祷。又常常提醒自己，人生短暂，在能把握的时刻，应珍惜所有，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