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陨(30、31)——原创小说
30.
再次见到老木,绮萍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绮萍一口气讲了她对他们在深圳找工作的想法,又说在那里开始新生活的诸多好处。绮萍向往地说:“我已经打听好了,深圳的气候也是很好的,那里是海洋性气候,虽然夏天热一点,但冬天是很好过的,春节时还到处开花呢。你`想想,在数九寒天,北方都是白雪皑皑的时候,那里却用鲜花来装饰节日,多么浪漫和不可思议!我想我肯定会喜欢深圳的。”
此刻,绮萍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既高兴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自得于自己的决心和果敢,更憧憬于她和老木的未来,因此,她并没有过多地注意老木的反应和神情。其实,虽然刚开始曾有一丝惊喜从老木的脸上掠过,但随后,他一直是沉默的。
临走,老木说:“绮萍,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有好多事情,我……,我们需要好好想想。”
绮萍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接着老木的话说:“是呀,我也知道有好多细节需要考虑,你下次来我们再探讨。”
老木张了张嘴,但只是咽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绮萍心怀期望的等待着。估摸着老木要来的那几天,每天上班绮萍都守着电话,连上趟厕所都急急忙忙的,生怕错过老木的信息。但是,一个半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两个半月过去了,老木没有打电话给她。
绮萍心里很疑惑:老木是不是没来呀?他病了吗?家里出事了吗?坐卧不安的绮萍请了一天假,坐公共汽车找到老木验货的那个工厂,想要从这里打听一下老木的情况。
还没进大门,绮萍就被门卫拦住了,问她去什么部门,办什么事情,联系人是谁,并要她出示介绍信和工作证。绮萍心里一急,结结巴巴地说她没有介绍信,只有工作证,她要找一个叫陈天浩的人,他不在这里工作……。
看门的老大爷看绮萍急得要哭了,忙安慰她说:“姑娘,别急,慢慢说。”
于是绮萍说她的一个老乡要到这里验货,她想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到,她急切地要见到他,因为……,因为她妈妈病了,绮萍要带些药给她妈妈。
老大爷仔细地看了绮萍的工作证,然后和蔼地告诉她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去检验科,找xxx。
按照老大爷的指点,绮萍找到了要找的人,并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那人说:“呀,真是不巧,陈天浩两个星期前来过,走了。下次要两个月以后来。”
“什么?他来过?走了?”绮萍不禁失声喊了出来。
对于老木举动,绮萍百思不得其解。老木为什么不见我?难道他不想和我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吗?抑或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欺骗我的感情?她的情绪由惊讶到疑问,由疑问到愤怒,心里的气泡越鼓越大。
绮萍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长途电话局。几经周折,接线员帮她接通了老木工作的外贸公司总机;又是一番打听、询问,电话通到老木工作的办公室。
“喂,哪位?”终于听到了老木低沉的声音。
“老木,”绮萍刚叫了一声,便哽咽住了。
老木显然听出了绮萍的声音,吃惊地说:“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
绮萍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抽泣,说:“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电话线的那一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只听老木说:“我们这里一切都好,请你务必放心。我大约x月x日到那里,我会通知你,我们再谈。”老木的口气像是在谈公事,显然,他是不想让同办公室的同事们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
31.
终于,绮萍等到了老木的电话。电话里,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请一天假吧,十分钟之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老木把绮萍带到郊外的一个公园。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找到一个长椅,他们双双默默地坐下。这时,老木才开口道:
“对不起,绮萍,上次没有找你。我是想给你和我自己多一些时间,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这些天,我想的太多太多。今天,你能好好听我说一说我心里的想法吗?”
绮萍没说什么,眼睛看着地下,轻微地点点头。
老木望着远处,轻声地说:
“绮萍,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这种感觉几乎是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有了。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刚插队到集体户来时的模样:梳着齐刷刷的两条辫子,白白的,大眼睛怯生生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每一个人和我们集体户屋子了的一切。那时候你才十五六岁吧?
“后来,我们俩好上了。我真高兴能名正言顺地为你做些什么,你做饭时帮你挑水,铲地时帮你带垄,冬天往地里送粪和你一个车,帮你搬粪坷垃。那时的生活那么枯燥,那么艰苦,但是因为有了你,我的生活变得温暖了。你知道我的身世,从小到大,我得到的温暖并不很多。
“前些天,我曾想,如果那时我没有抽调回城,如果你没有去上大学,我们就在郝家屯厮守着,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老木的话,把两个人都带回那遥远的过去。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但我们再次相遇时,各自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青春年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说句实话,那次见面时,我甚至没想到会再和你联系,所以,根本没问你的联系方式。
“但那次回去后,我就感到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清川了,我必须找回来。这种感觉令我食寝不安,坐卧不宁。于是再一次出差,我去找了你,我对自己说,只是叙叙旧。
“人的感情是奇怪的。有些东西,你很多年不曾想起,你以为你已经把它忘记了,但实际上这只是假象,没有再想起,不是因为它对你微乎其微,而是因为你在精心珍藏,不忍触摸。我对你说要和你继续友谊,实际上这是自欺欺人。我们之间的情感不可能仅是友谊能覆盖的。我早就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当你提出要离婚,要去深圳,要和我在一起时,我的心也在狂跳,我也曾憧憬过那样的未来。是啊,去深圳,我们可以重新创业,重建家庭,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你和我……。”
说到这里,老木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但是,他嘎然止住了。
……
“绮萍,”老木又一次叫着绮萍的名字,眼睛里充满了凄愁,很艰难地再一次开口:
“绮萍,我反复考虑过,那只是一个幻想,我们不能那样做。我们可以在感情上无视曾经有过的分离,但这不等于这个时期不存在,正是这个分离给我们带来了家庭和其背后的责任。
“想到离婚,我就想到我那二岁的女儿。如果我提出离婚,我不可能得到抚养权,甚至看望她都会很困难。你知道我的童年是怎样艰难地度过的,一想到我女儿也要忍受同样的痛苦,我的心像被刀扎的一样。和你说心里话,我无法忍受女儿覆我童年的旧辙。
“老天和我们开了两次玩笑:第一次使我们分开,第二次让我们重聚。可能你和我一生都无法从这些创伤中恢复。但我还是不得不做出选择。我只能说:对不起,绮萍。
“我已经和我们领导谈过,告诉他我家有困难,不能出差,这里验货换别人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清川。”
老木结束了长长的独白。自始至终,绮萍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动作,只是默默地流泪——她任其泪水在脸上流淌,甚至打湿了衣裳,也没有去擦一擦。
此刻的绮萍,就像一尊薄如蛋壳的青瓷娃娃,脆弱得一碰就要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老木心如刀绞地看着绮萍,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疼她,但是最终,除了默默地递上自己的手帕以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老木将绮萍送回她住的宿舍区,看着她走进宿舍大门,又在那里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回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