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陨（4）——原创小说

4．

老木并不姓木。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陈天浩。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叫他的名字，都叫他‘老木’。他们铁路中学的同学说在学校时就这样。以至于生产队长经常说：“木同志，你去找一下知青学生。”

老木长得高大、敦实，皮肤黑黑的。他从不参与男生的那些玩笑，平时也不爱说话，但说起话来倒是字字千钧。不仅是户里的同学，就是社员们和队干部也都挺尊重他的。

对绮萍，老木格外照顾。割地时，如果他的垄和绮萍的挨着，他常常割一段自己的，就给绮萍带上一段。轮到绮萍做饭，老木总是帮她到井里挑水，让水缸总是满满的。当然，如果别的女生需要帮助，他也都欣然前往。

“老木倒是有骑士风度，挺唐.吉坷德的。”绮萍心里想。读了太多的小说，绮萍经常将周围的人和事与小说里的人物、场景比较。

他们户的同学，大多是原来铁路中学宣传队的，很多人都会一点乐器，像手风琴、扬琴、二胡什么的。农闲时，为了打发时间，大家就在一起拉拉唱唱。

原来在学校里偷偷学的‘黄歌’：五、六十年代的歌曲， 还有一些外国歌，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星星索，现在他们都毫无顾忌的大唱。大家说：“我们已经在最底层了，不是党员，没有党籍可开除，没有工作，不能被开除公职，谁还能开除我们地球的球籍？

绮萍嗓子很好，但天生腼腆，在学校时并没有参加过宣传队，也没有在公众场合下唱过歌。但在集体户里，大家都放得开，她也就慢慢适应了，常常随着伴奏高歌。

绮萍最喜欢的歌是苏联歌曲《山楂树》——啊，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儿满树开放。啊，你山楂树呀，为何要悲伤？。户里的女生经常一起合唱，绮萍嗓子高，独自一人唱高声部，其她人唱低声部。在这优美、抒情的歌声中，每个人都会多多少少地忘掉些生活的烦恼和对自己未来的忧虑。

让绮萍没想到的是，老木竟然弹一手好大阮，粗粗壮壮的他，抱着一个小小的大阮，似乎有些滑稽，但一首首流畅的乐曲却从那长着老茧的双手中流出来。

老木的嗓音也不错。偶尔，他会自弹自唱：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他的声音淳厚、低沉，与弦声融成一体。但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歌，一经他唱，便总带有一丝忧伤。这时候，绮萍就会想，原来这个人并不是唐.吉坷德，倒有点‘牛氓’的味道。

冬季，队里没什么活，队长便给这些‘知青学生’放了假，让他们提前回家过年。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欢呼雀跃，但集体户还养着猪和狗，不能把门一锁了之，得有人看家。这时，老木自告奋勇，说大家都回去吧，他留下看户。绮萍当然巴不得赶紧回家，和爸爸妈妈好好亲热亲热。但是觉得把老木一个人留下来一、两个月，有些不公平，便建议轮流‘看户’。谁知，她的建议没有任何人响应，包括老木在内。

过后，一个女生悄悄告诉绮萍，老木不愿意回家，他是‘拖油瓶’。

绮萍从未听说过‘拖油瓶’这词，很疑惑。待回家问了妈妈才知道‘拖油瓶’就是他的妈妈带着他改嫁到另一家。那时，每家的生活都不富裕，所以这样的孩子大都受继父的气。这大概就是老木宁愿看户，不愿回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