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红柳:京剧那味儿
品味京剧是件很雅的事,也很难。能够陶醉在京剧绵长的拖腔里,随着时疾时徐抑扬顿挫的胡琴声,微闭双眼摇头晃脑鼻子跟着哼哼抖着二郎腿的人称为资深票友;当然,如果能在戏院里听到高潮处大喊一声“好!”就更过瘾。还有一种人是被动听戏,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在热热闹闹的唱段中魂游梦家庄,偶尔还能发出和音乐不太协调的呼噜声。学友老郑属于前者,俺属于后者。(需要强调的是,俺聆听现代歌曲从不瞌睡,属于还有点文化的那种)。一次闲聊,说到京剧,我们几个剧外人士不解地问:京剧和现代歌曲究竟有何区别?郑兄笑曰:歌曲抒情,京剧听味。
京剧究竟啥味儿?俺琢磨了好一阵,发现品味京剧不仅和剧情有关,还和听戏时的环境、心情有关。回首往事,俺和京剧有过两段亲密接触,都和睡眠有关。第一次大约4-5岁,父亲带着去戏院听京剧,唱的啥不知道,曲调似乎都是一个味儿,但坐在父亲怀里的感觉很舒服,听一会儿睡一会儿,其实睡的时候也在听。以后特别盼望跟着父亲去听京剧,可惜再无机会。以后俺也成了父亲,有了儿子。下班后陪儿子玩很愉快也很耗神,往往熬到深夜,儿子睡了俺才能睡。偶然发现附近的影院有夜场,放一些冷门电影。几岁的儿子对古典京剧里的武打戏特别有兴趣,每到夜里12点,必定要求去看京剧。儿子坐在俺的怀里,津津有味地看武打演员背上插满彩旗,一个接一个翻又高又飘的跟头,时不时笑出声来;儿子安静了,俺也可趁机轻松片刻,于是很快进入了梦乡。斗转星移,同是看京剧,不同的是情景转换,以前是老爹看儿子睡,后来是儿子看老爹睡。对于俺,京剧和瞌睡虫似乎是一对孪生兄弟,总是结伴而来。
老郑鼓励俺们几个老汉学唱京剧,说特别是俺有很好的京剧童子功底;俺也很努力地回忆,但死活想不起儿时都听了些啥戏?疫情期间,大家宅在家里,热心的郑兄为活跃大家的文化生活,特意举办了网上亚城77级学友京剧演唱会。俺做为京剧闲聊小组元老之一,被赶着鸭子上架,在音乐会上露了一脸,演唱的曲目是胡传魁的《想当初》。虽然是被动上场,俺还是很认真地准备了一番。旋律歌词没问题,文革中高音喇叭灌输的老底子还在,关键是唱腔,也就是京剧特有的味道。先查了资料,胡传魁扮演者是周和桐,京剧净角,先学老生,后学花脸,再改学架子花脸。再查:京剧角色分旦角、生角、丑角、净角、末角;生角又衍化为老生、小生、外、末4个支系。净角:俗称花脸,又可细分为大花脸-铜锤;架子花脸、武花脸。架子花脸,以工架、念白、表演为主。周和桐师承郝寿臣,属于花脸几大流派:金、郝、侯、裘、袁中的郝派。(查到这儿,已经严重晕乎了!)
原想先弄清楚各流派的特点再开练,无奈力不从心,索性不管那麽多了,唱起来再说,没准还真唱成了侯派。苦练了几天,总觉得味道不对,但演出时间已到,硬着头皮为大家唱了一段《想当初》。听众评价不一,有说是美声京剧,也有说是侯派,却没人说是郝派的,唉,不伦不类的唱法,就这样吧。俺唱得不行,鉴赏力却有了些许长进。认真听了几十遍的《智斗》,还真听出了味道。胡传魁那粗旷豪放短促紧凑的唱腔活灵活现地勾画出草莽人物的特色,最后一嗓子“终当报偿”回肠荡气,平添几分复杂人物性格中的可爱之处。而原先最容易引发瞌睡的长拖腔,现在听来也有滋有味,尤其刁德一的“这个女人不寻常”,一字多音,慢悠悠地一摇三晃徐徐道来,把狐疑猜测戒备试探的心理过程刻画的淋漓尽致。俺也不知不觉中微闭双眼晃着二郎腿陶醉在唱腔中,这次没睡过去,真的在欣赏。
京剧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欣赏国粹需要背景知识,更需要耐心,不要着急地听结果,重在过程。每个字都有讲究,每个声腔都有用意,能通过唱段中的一波三折准确地体察到剧中人物细微的心理变化,方能渐入佳境;就像品尝一碗慢火熬出来的粥,或者鉴赏一杯陈年佳酿,沉下心来慢慢品,方能品得精髓所在。在当今快节奏的生活里,欣赏京剧不太适合身负事业生活双重压力的年轻人,倒是特别适合老汉老太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大把的时间,有丰富的社会阅历,他慢悠悠地唱,你慢悠悠地听,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那岁月、那故事、那唱腔、那板式揉在一起,酿成醇厚绵长的味道,真是一种享受,保不准听高兴了,兀自吼一声“好”,也是蛮过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