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92）—— 遗憾

这是我第一次在毫无遮挡的野外裸着半身，Carter把他的T恤脱下来给我垫着，我们俩并排仰躺着看天空。

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地平线，只剩下蓝紫色的暮光，天边的金星抢在所有其他星星之前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地表还剩下白日阳光烤炙的最后一点若有若无的燥热，被凉意稀释后顺着微风吹拂到我们身上。平时很少暴露出来的那部分皮肤，此刻的触感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变得非常敏感，怪怪的，痒痒的。

Carter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闭着眼睛没有搭理他，他自说自话地接着道：“你在心疼我买车花的钱，你在想，如果把它花在买Lyden上，该有多好。”

我还是没有说话，扭过头去偷笑。确实，我的思维方式是非常中式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买地买房子这些非常实在的东西。不过，我毕竟跟Jason生活过了好几年，他花钱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更注重当下，这就是我和他们在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最大分别。虽然他未曾彻底改变我，但是我已经能理解并且接受这种消费方式。更何况，这是Carter给我的订婚礼物，他花钱越多说明越重视，我完全没有理由不觉得开心。

Carter握住我的手，似乎并不在意我不搭理他，望着天空说：“你不知道，我回来Moon dance的时候，家里的马和牛除了时间长有感情的，其他都被Charlie卖得差不多了。妈妈去世后，Roy很快就离开牧场，我又在城市里工作，所以他当时是真的不想干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我们后来再一点点弄起来的。”

“Terri，别担心我乱花钱，”Carter淡淡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懒懒地躺着，整个人都特别放松。天空越来越暗，天上的星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密密麻麻的星罗棋布。我挪过去些许，靠着他的肩膀，说：“我确实想过这些钱可以让我们早一点买牧场，但是，我并没有担心，事实上我觉得你一直都是个很成熟理智的人，有时候甚至理智得冷酷。”

Carter凑近一些认真地看了看我，问：“你还在生气我不肯接你电话的事情，是不是？”

“我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我说：“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说不理睬我就不理睬我了。”

“I was angry.”Carter提高一些音量，说：“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正想跟他争辩，他阻止我道：“Not today. 这件事我们可以吵一辈子，不着急在今天。”他想了想，接着说：“OK，我承认，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一部分是我的错。”

我爬起来跳下车，拿着T恤要往头上套，Carter撑起来问我：“你干嘛？”

“我冷了。”我说：“回去吧，这里晚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

“别着急啊，有我在你怕什么？”Carter笑嘻嘻地拽着我，说：“咱们还没有试后座呢！”

他连哄带骗地把我弄到后座搂到腿上抱着，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Terri，我固执倔强起来的时候确实是很犟，脾气也不好，性格比较强硬，以后你会慢慢发现我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毛病和缺点。但是，我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100% family man，我保证会把我们的家庭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非常像你的爸爸。”我按着他的胸口，感受皮肤下肌肉的弹性，琢磨了一会儿后说：“我都不清楚该从哪儿开始说我身上的毛病，太多了数不过来。你说你自私，其实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人是完全无私的呢？我也一样，我选择到这里来并不是放弃一切都为了你，而是我内心真正的需求在这里。你身上，有我最想要的东西。”

“Oh，”Carter捉着我的手塞下去，问我：“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个？”

我手上使劲捏他一下，他“嘶”了一声，警告我：“轻点儿！”

我还想对他说我也会把我们的家庭放在第一位，但是Carter很明显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俩聊着聊着话题就偏离了轨道，再加上本来他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就不纯洁，这会儿也没必要再多做解释，直接就把我按倒了。

回去的时候是Carter开的车，他把车速飙上了120再缓缓降下来，来来回回的玩得不亦乐乎。

Charlie和Laura带着Keanu在大露台上喝着酒，看到我们俩回来，老远朝我们招手，问Carter：“我们是不是应该向你道贺了？”

“还用问吗？”Carter圈着我的脖子说。

Laura跳起来拥抱了我一下，说：“Congratulations you two！”Charlie也跟着站起来张开手臂，搂着我的肩膀直白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要那破车！”

“为什么？”我忍不住笑出来，问他：“为什么不要？我很喜欢。”

“就说你笨吧，你还不相信，”Charlie毫不客气地取笑我，低声说：“It sticks out like a sore thumb. 你也不想想，从此后，咱们这儿人人都认识你的车，你去过哪儿停了多久，干了什么，他一问就都能知道。He is putting a tracker on you！”

Carter放声大笑，指着Charlie说：“你干嘛要告诉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角度，绷着脸看着Carter，他冲我做个鬼脸，说：“你别听他胡说。”

我懒得跟他争论，叫了Keanu打算往回走，Laura叫住我，问：“Terri，我们找个时间讨论一下婚礼的事情呗？你想在哪一天，哪里举办，家里有多少人要来。。。很多很多事，需要提前计划。”

“噢，对。”我猛然反应过来，接下来就得有婚礼了，我似乎还没有适应这个想法，第一个冒出来的感受，就是无所适从。我先得跟我父母和家人说一下，然后。。。实话说，我不知道然后会发生什么。

“We will have a small wedding，”Carter走过来拉了我的手，很肯定地说：“Terri and I both want a small wedding，just family.”

“Laura，不好意思，我得过两天才能跟你讨论细节，”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还没有告诉我家人，所以——”

“当然，当然，”Laura赶紧摆手道：“不着急的，你今天才知道，我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所以想得比你多很多，慢慢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随时找我。”

我带着Keanu回去，他在草坪上遛跶了一会儿撒了尿后跟着我进屋。Carter很快就跟着进来了，关上门后问我：“Hey，you OK？”

“I don’t know.”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双手伸进头发里拽了拽，说：“I don’t know.”

Carter去冰箱里拿出我们俩昨天喝剩下的半瓶白葡萄酒，倒了半杯递给我，说：“Talk to me.”

“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我灌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看着他，问：“怎么办？”

“那， 我们就在这里办一个我的family的婚礼，”Carter耸肩道：“再回去中国办一个你的family的婚礼，这样可以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扁嘴。

Carter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在他对面坐下，说：“我妈妈也不同意Dylan跟Chloe订婚，我们俩选的爱人，她都不同意。而且，她对我说，再也不要去找她了，她就当没有生过我。”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掉出来，说：“但是，我还是想要我的爸爸妈妈，我想要他们俩来这里，看我跟你结婚。”

“I know，”Carter把纸巾盒推给我，说：“I am so sorry.”

“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我再喝了一口酒，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跟爸爸说，但是，他管不了我妈妈的，也不会去管。”

我颓废地趴在桌上抱着杯子，Carter之前说我想要小婚礼，是为了不想让我觉得孤单。他在这里出生长大，亲属朋友自然有很多很多，而我是彻头彻尾的外国人，他担心我家里来的人少显得太单薄让我感觉不好。但是，如果我家里只有Dylan来，那婚礼还像婚礼吗？Carter是可以完全不在乎的，但是Charlie和Laura会怎么看我呢？我突然感觉有些惊恐，似乎要有Anxiety attack的前兆。

“Terri，你现在别担心太多，”Carter安慰我道：“一步一步来，这样，明天你先告诉你爸爸，看看他怎么说，然后再讨论下一步。”

我点点头，道：“我一会儿给爸爸打电话。”

“你人就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Carter笑嘻嘻故作轻松地说：“他们来或者不来，只要不改变你跟我结婚这件事就行，其他的对我没有丝毫影响。”

我明白他是想让我放轻松一些，但是我始终没有办法放轻松。无论有多少矛盾，我还是希望我爸爸妈妈来，亲眼看到Carter，看到我们在一起，不然的话，我会有一辈子的遗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