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72）—— Nice to see you
挂了电话以后，我坐着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Keanu突然把前爪搭到我大腿上，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虔诚地注视着我。我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脑袋，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问他：“我晚上睡觉真的说梦话吗？”
从收到我妈发过来的机票开始，我就经常做梦，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可是至于是否真的就说出声音来，我就无从知晓了。在这些梦里，有的是跟我妈之间的争论，有的是我既想告诉Carter又不想告诉他的我内心的挣扎。听到Bruce这么说，我发现一切都make sense了起来。Carter肯定是觉得我太过纠结痛苦了，如果留在牧场带来这么多的难过，那又何必呢？所以他总是对我说：我觉得你应该回旧金山。
我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下回忆，难怪他在从BLM回来的路上说起如果我家人来接，我肯定会跟他们回去。当时我正在抓狂98不能给我竞拍这件事，又吃了镇定剂，完全没有去深挖他从哪儿想出来我家里人会来接这种情况的。
这会儿想想，也许原因在于Carter的成长环境和我的有根本上的不同，这巨大的差异让我们俩相互吸引的同时，又很难做到相互完全理解正确。我一边订机票订租车一边幽怨地责怪Carter，他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问一声会死还是怎么样？他的责任起码得跟我64开。
我吃了饭之后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我的徒步大背包，然后和Dylan沟通好，明天我提前下班回来跟他交接Keanu。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临走之前接到客人一个咨询技术问题的电话，纠缠着不肯放我走一直到最后实在来不及赶飞机了才硬掐断了他。我赶不及回家取东西，只能让Dylan过来Eden这里接一下Keanu，我拎着小包直扑机场总算勉强赶上了飞机。
飞机落地后我取了车，沿着高速一路飞奔。看着日头渐渐落下，看着雪山的顶峰在云层后若隐若现，看着Moon dance ranch的指示牌在最后拐角处蹦出来，我的心脏立刻顿了一顿。这一路上过来，我无数次掐断了脑海中勾画再次见到Carter的各种场景，不算告诫自己：别想太多，别有期望，别冲动，等到见了他，一切都会清楚的。
我拐进了小道，看到Moon dance的主楼由远及近，进入停车场之前我突然紧张得不行了，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朝着马厩开过去，正等待转弯出来的车子被我吓了一跳，按了我一喇叭。
我在马厩外面趴好了车，远远地喊了一声：“Hi Angel！”
Angel回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OMG！Terri！Terri！”
“你想我了吗？”我抱着他问。
“太想你了！每天早上都想你。”Angle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摸我的头发，很实在地说：“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一大清早就过来跟我一起干活了！”
他松开我，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我从公司下班匆忙就飞过来，身上还套着丝绸衬衣加九分西裤和小高跟鞋，他感慨地说：“在大城市里上班，果然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差点不敢认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回来度假么？”
我摇摇头，说：“我来，是有重要的事。”
“噢，”Angel问我：“Charlie他们都在办公室呢！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先不要，”我四下张望两下，开始朝着马厩里面走，说：“再重要的事，也得等我看过它们再说。有苹果么？有饼干么？给我拿一点儿好吗？”
Brewski似乎已经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在他的隔间里马嘶起来，我快步跑过去，直冲他那边拉开门就扑进去了。Brewski拿脑袋顶我的胸口，前腿在地上使劲刨，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脑袋，在他两眼中间拼命地亲。
Angel拿了苹果过来给我，我谢了他，顺口道：“Maya没有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去看她。”
“噢噢，不用不用，”Angel立刻摆手，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说：“她出去了，不在。”
“不在啊？什么时候回来？”我把苹果喂给Brewski吃，切得有些大，他吃得汁水四溅，我说：“那，麻烦你再给我一些苹果，今天不偏心，咱们的每一个大小宝贝我都得喂到！”
“其实。。。Maya在的，我去牵过来，”Angel转身就走，说：“其他大部分都借出去了，你就别去了。”
“Angel，等一下！”我立刻喊住他，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Angel停下来搓着手，说：“没事啊！Maya在，我去给你牵，其他的马还没有回来。”
“我自己去看她。”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他被我看得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我把剩下的苹果丢进Brewski的食槽里让他慢慢吃，关好门就朝Maya在的那一条走廊走过去，Angel知道拦不住，一路默默地跟着。我在走廊的入口就看到，每一匹马都在，住得满满当当的。我扭头看了Angel一眼，他的脸颊泛红，一脸撒谎被揭穿后羞愧的表情。
我顺着走廊慢慢地走，很快就看到了Maya，她也已经看到了我，把鼻子凑过来使劲嗅。我拉开门进去，抱着她的脖子好好地亲热了一番，才说：“等着，我去给你拿苹果，胡萝卜，饼干，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我关好门，Angel突然开口道：“一起去。。。拿苹果吗？在后面。”
我非常怀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Angel是个老实人从来就不会撒谎，他这么遮遮掩掩的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但是，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我顺着走廊一个个隔间看过去，马儿们个个都在，个个都挺好，我不太明白他想遮掩的到底是什么事。
走到最后一间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过来了。里面的马面朝角落的食槽低着脑袋正在吃草，听见脚步声转头来看，跟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我们俩都朝对方扑了一下，隔着铁栏杆的，是我的98。
“OMG！OMG！OMG！”我紧紧地抓着栏杆看她，她过来舔我的手指头。去拉铁门的时候，我的胳膊都在颤抖怎么都拉不开，Angel帮了我一把，移开了铁门。98立刻走过来，我揪住她的鬃毛伸头去辨认她身上那块永久纹身，我认真地一个个数字摸了一遍再读了一遍，然后扑到她身上搂住了她的脖子。
“Terri。。。”Angel在身后叫我，轻声道：“I’m 。。。so sorry 。。。I didn’t tell you.”
我紧紧地抱着98，她顺从地一动也没有动，只是使劲伸着鼻尖过来嗅我的头发。我压上去两步，敲了敲她的膝盖，98弯曲前腿跪下随后躺下让我爬到她身上压着她使劲亲吻。她的鼻子喷着气息，长长的睫毛下她的大眼睛温柔地看着我，亲着亲着，我发现她的脸上都湿了，全是我的眼泪。
Angel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递给我，我趴在她身上一把抢过来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对他一字字地咬牙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Angel避开我的视线，低头拨弄着地上的草屑，不肯说话。
“Angel，”我重复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离开这儿以后。”
“以后？以后多久？”我问他。
“没多久。”
“也是你和他一起去接回来的吗？”
“我没去，Carter自己去的，”Angel赶紧澄清道：“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有一天她就回来了。”
“现在谁在骑她？”
“Carter，”Angel说：“他还在训练她，几乎每天都训练的。”
“Molly呢？”我直白地问道：“她骑吗？”
Angel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知道Molly这个人的存在。也许是他看出来我已经快爆发了，赶紧摆手道：“我没有看见过她骑，我不知道！”
“Angel，她是我的马，我选的我喂的我洗的我教的，就是我的马！”我捏着拳头边说边舞动着，忍不住吼道：“现在她回来了没有人告诉我，还他妈的给别的女人随便骑？！”
说完了，我也顾不上给98关门，一阵风一样地冲进储藏室里找了一双差不多尺寸的备用马靴，踢飞我自己的鞋换上它们，对Angel说：“把98的Bridle给我！”
“Terri！Please！”Angel不肯动，劝我道：“我先送你过去主楼吧，有的是时间骑她。”
“你拿不拿？”我问他：“你不拿我就随便用了？”
Angel知道我铆上劲了，从工作间里给我拿了98专用的Bridle过来。我拿在手里摸了一下，细腻光滑的皮革，是一套好东西。我熟练地让她把bit咬进去，然后套上笼头，下巴底下先扣好搭扣，再到脖子底下扣好搭扣，捏着缰绳牵她出来。
Angel问我：“You need help saddling her up？”
“不用。”我随便找了一个箱子踩了一脚，翻身就上了98光滑的后背。
我们沿着马道一路小跑到主楼门口，我看到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正在堆木柴，老远见到我穿着一身上班装却骑着完全光裸着的98过来，停下手里的活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
我跳下去把缰绳丢给他，非常严肃地命令道：“牵着她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许去，听明白没？”
这孩子被我恶狠狠的态度镇住了，顺从地点头，说：“Yes ma’am.”
我大步流星地走到Charlie的办公室门口，能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还有笑声，听起来很热闹。我敲了敲门，Charlie应声道：“进来吧！”
我打开门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Carter坐在桌边的长沙发上，身边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栗色的大眼睛配着一头栗色的长发，很有神采，我猜想她应该就是Molly。Charlie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另一侧的椅子上是Gary。他们见到我，一下子都愣住了，原本笑着的表情僵在那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惊讶。
“Terri？是你吗？Terri！”Gary先开口叫我，道：“You are back！”
“Hi Gary！”“Hi Charlie！”
我打完招呼径直走到Carter面前，低头看着他的脸。实话说他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脸上的线条显得刚硬了些。他徐徐起身站稳了，也盯着我从头到脚打量，也许同样在研究我的变化，只是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具体想了什么，开口道：“Hi，Te——”
“你就是个骗子。”我语气特别平静地说。
Carter立刻就明白过来我已经见到了98，沉默了好一会儿，抿紧嘴唇轻轻一笑，道：“Nice to see you. ”
我扭头去看Charlie，他使劲做各种手势表情坚定地表示不是他的错。我站在那儿，这心里颤抖得很厉害，胸口像噎着一块东西，强忍着情绪重复我过去最经常说的话：“She is MY horse.”
“Sorry，”Carter态度很温和但是语气却很强硬：“She is MINE now.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