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65)—— 看见
Dylan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去,我索性就留下了他。
他看着我一屋子98的照片,忍不住问我:“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当然,”我做出很有信心样子说:“不仅要见到她,我还要买到她。”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自从Dr. Brogan给了我建议之后,我用注册过的Trainer身份给BLM和MHA发了一封信。BLM给我的回复很像是auto reply,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给了我一个Mustang adoption的申请标准,列举了需要提供的材料,对想申请领养野马的马厩和ranch基础设施以及草地面积的最低要求等等。MHA则完全没有理睬我。
Dylan不信任地问我:“Carter不告诉你,你自己能找到吗?”
“就是他拐卖了我的马!”我没好气地说:“骗子!”
晚上,我们俩一人一头在床上躺着,Keanu对于Dylan的加入很有新鲜感,甚至抛开了我跑去他那头窝在他肩膀下面。
我轻轻地问他:“你觉得Carter喜欢我吗?”
“嗯,”Dylan毫不迟疑地说:“很喜欢。”
“有你喜欢Chloe这么多吗?”
“这个我说不好,”Dylan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觉得应该有。”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赶我走呢?为什么不让我把98买下来?我肯定会选择留在牧场的。”我困惑地说:“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因为你太软弱了,”Dylan翻了个身,撑起脑袋看过来,说:“你不是乖乖地离开了吗?”
“他终止了我的合同。”我无奈地说:“毕业的时候学校里想留下我,上班之后老板也不让我辞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什么地方真的拒绝过我。工作的地方不要我了,难道我就赖着不走吗?好像有点。。。”
“那有什么?你去的时候Charlie不也没有要你嘛?你不是也想办法留下来了?”Dylan说了一句跟桑切斯太太一模一样的话:“我觉得,你留下肯定没事,但是你真走了,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
“难道没有了98,就没有了让你留下的理由了吗?反正,换了我一定是会很失望的。你一走,就证明了他赶你是对的,因为你不是真的想留下。Chloe就不会这么做,”Dylan颇为骄傲地说:“你看着吧,再怎么样,她也不会离开我。”
“我怕妈妈去闹,她会去的,”我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Dylan淡淡地说:“我们永远都怕,所以永远都活该被挤得没地方。”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他:“你为什么突然想订婚了?”
“我想让Chloe搬过来跟我一起住,”Dylan说:“而且,我感觉得到她有些安全感不足。”
“为什么安全感不足?”我很奇怪:“你们俩一直都很亲密。”
Dylan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公司里也有其他的女孩子对我有点表示,偶尔也送送东西什么的。也许,她觉得我还有不少选择,她在里面未必是条件最好的那个。我就想,要说结婚似乎有些早,但让她就这么住过来她虽然没有说不行但很有些犹豫。我猜想,也许是她父母传统一些,觉得没有一个说法。”
“噢,明白了。”我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我们俩又默默地躺了一会儿,我感觉得到Dylan的手一直Keanu脑袋上动来动去,估摸着是在给他揉脖子,揉得他呼呼哼哼得很惬意。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榜样什么的,”Dylan问我:“是打算做些什么吗?”
“我想让爸妈索性直接过来做一次检查,”我抱着脑袋看天花板,说:“如果确实需要支架或者搭桥,正好就在这儿做。然后,”我顿了顿,说:“我们一起去看Dr. Brogan。你、我、爸妈,都去。”
“你想得真好,”Dylan轻笑道:“你觉得他们会去吗?语言都不通,去了有什么用?”
“必须要试一试的,我们家是家庭系统的问题,不仅仅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说:“他们既然来了美国,就得配合我的治疗。如果他们不解决问题,那么我们俩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解决,不是吗?”
我抽了一张纸巾压在眼睛上,闷闷地说:“你说得很对,我不应该走。当时,我确实觉得没有选择,一边是妈妈买了机票在逼迫我;另一边Kraig他们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三下两下似乎一切都有了定论;最后,Carter卖了98又非常严肃地赶我走,这些事情几乎同时发生,一下子对我打击很大,所以我就这样离开了。回来以后,很多感觉才慢慢地浮出来,慢慢地侵占我,又开始新一轮的失眠。”
“想想,Morris和Brogan都说过,我是survivor,”我接着说:“跟Jason困在white-out里我活下来了,在山里遇到Steve我也活下来了。但是一次又一次,我还是回到以前的循环里出不来,好像被捆住了走不出去。”
“因为我们都想做一个孝顺孩子,”Dylan自嘲地说:“不听话就等于不孝顺,愚昧不愚昧?”
“是,”我赞同:“总是觉得没选择,因为一旦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就成了不孝顺不听话的孩子,对不起父母的培养。他们真不应该养孩子,应该养木偶,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多好?”
Dylan嘿嘿地笑起来。
我叹口气,说:“我今天跟医生说了妈妈以前吞药的事情。”
“他怎么说?”
“说她可能是Borderline。”
“是什么?”
“一旦遇到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就会选择走极端。”我说:“老爸什么都不反对她,也不帮我们,她就做主做得非常习惯了。其实,我知道是因为他总是不在家,实际上他根本搞不清楚我们的情况。家里的事情都丢给妈妈,他就不好意思一回来就指责,更不想激怒她。何况,我们俩的学习一直都算好,他自然就觉得妈妈管教的方法是得当的。”
“对,”Dylan说:“有一年咱们俩家长会是同一天,爸爸去我的妈妈去你的,结果,他坐到其他班里去了,一直到到最后发成绩手册才发现。”
“我最近一直在想爸妈复婚的事情,”我思索着说:“反复地想,你爸爸跑得远远的不肯露面,为什么我爸反而想复婚了呢?”
“你打游戏,他没时间管你呗!”Dylan胸有成竹地说:“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的好多年,他可能就觉得非常需要有个人能包揽掉家里所有的事,最好啥都不需要他操心。找后妈,还不如给你找一个亲妈,不是吗?他给够生活费,就万事大吉了。”
“你说,”我问他:“这是不是偷懒不负责任?”
“但他给钱了啊,”Dylan说:“在他们眼里,这就算是负责任的。不然,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住哪儿?”
我不吭气了。
“姐姐,”Dylan问我:“你真的觉得Therapy会有用吗?”
我想了一下,坦诚地说:“心理疏导不是变魔术,突然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仅仅依靠我们俩,可能很难把我们想要表达的东西顺利地说明白,甚至说完都困难,所以,我们才需要有人帮助,不是吗?”
“我想要的,不是改造父母。实话说,谁都改造不了。”我耸耸肩,说:“我想要的,是明确地交流想法。医生说,实际上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们,那么,这次咱们就得逼迫他们先‘看见’。最差情况,至少医生能亲眼看到他们,也许对我以后的治疗更有帮助。”
“Carter以前总是教我,always leave some degree of choice给98,”我伤感地说:“他最后其实也是留给我的,但是,我当时没有能力做好这个选择。以后,我希望我能有。再然后,我希望你也有。尤其是你下午坐在门口的那个样子,就像看到从Moon dance回来的我,一下子就觉得受不了,特别受不了。”
我们俩絮絮叨叨聊了半夜,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起来Chloe的电话就来了,Dylan吃过早饭便回家去。我花点时间查了一下旧金山的医院资料和医生信息,然后顺手把刚完成的项目的最后收尾给做了,发给了Eden他们。
Eden很快给我打来电话,问:“你露营还在干活?”
“我没去。”我简短地说:“身体不太舒服。”
“我就在附近,”他说:“一会儿过来瞧瞧你。你千万别生病,后面还有项目的。”
中午的时候他带来一个海鲜披萨加一个新鲜的螃蟹肉三明治,说是清晨抓起的螃蟹做的,特别好吃,我三口两口就把它给吞了。Eden看我活蹦乱跳的还很有胃口,问我到底是哪儿不舒服,还告诉我他爸爸就是医生,他完全有能力给我诊断诊断。
我立刻向他打听旧金山做搭桥支架在哪儿做比较好,Eden很有把握地说:“这么小的事情哪儿不能做啊,不放心就去Stanford health care呗,我爸在那里干过一段日子。他以前也想过逼我学医,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差点跟他闹掰。”
“那太好了,我尽量自己解决,”我说:“但是,万一实在约不上好医生我得找你帮忙。你放心,我一定加班加点干活。”
Eden自然说没问题。
有他这么一支持,我心里有底气,便跟爸妈说了一下,让他们尽快过来检查和手术。随后,我向Dr. Brogan提出family session的要求,顺便咨询语言不通的情况是否可以让我们带翻译。
“你自己找的不行,必须要有执照,”Brogan说:“没关系,我在另一个clinic里有拿中英文执照的同事,可以请来帮助我们。但是,费用肯定会高一些的。不过,我这边的费用,I will write off whatever I can. ”
“谢谢,”我感激地说:“我父母在这里最多住半年,去掉手术和恢复,也许剩下并没有太多时间,我想抓紧这个机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