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醉春风（23）—— 是不是

维扬直愣愣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时而凝重时而慌乱。

我也直愣愣地看着他，实话说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不仅仅是维扬，还有维琬和徐波，三个人都望着我，等待我开口说话。

我刚张了张嘴，维扬突然伸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尽量平静地说：“不需要你解释。”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只需要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到了这会儿，什么理由什么解释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我突然想起那次陪着Wes去交通法庭申诉，法官也是非常直接地问：“How do you plead？Guilty or not guilty？”

不需要长篇大论的交代前因后果，不需要声情并茂地阐述来龙去脉。

是，还是不是。

我撑着膝盖挺直了背脊，在他的注视下凝重地点了点头。

维扬一动不动，我几乎要怀疑他根本没有听见我说话。维琬和徐波倒抽一口凉气，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我。

徐波率先出声，仿佛是在跟当年那个我说话：“不是吧，小姑娘，你别拿这个开玩笑！”

我朝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维扬还是那么安静地坐着，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我等了又等，始终不敢跟他说话。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大了，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突然就摊开了所有的底牌。

终于，他噌一下站了起来，抓了车钥匙就往外走，说：“去你家。”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家，两个孩子都在那儿玩着。我一路小跑冲到他前面转身挡住大门，胆颤心惊地问：“等、等一下，你去了准备干什么？”

维扬瞪着我，微微蹙眉，反问：“你说呢？”

维琬上前来拽我，说：“我们去看看孩子，你放心，肯定不会做什么吓到他的事。”

我依然背贴着门，张开手臂像是在玩老鹰抓小鸡似的护着大门，坚定地说：“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你冷静地想一想，十年前我在你眼里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你根本不认识我，更谈不上喜欢我，难道让我跑去跟你说：嗨，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介意的话我要生下来？”

“那你也不能自己就拿主意了啊！”维琬忍不住插嘴道。

“为什么不可以？”我转头看着她问：“我没有做错什么，孩子更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来找你们非要你们负责，跟你们没有丝毫关系。”

维扬的身体稍稍前倾了一下，下意识地握拳，我觉得他是被我激怒了，但是忍住没有发作。他看着我说：“行了，你不可能站在这里拦着我们一晚上。我答应你，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我咬咬嘴唇，终于还是侧身让开了。

本来我是跟着维琬的车过来的，但是这会儿我看维扬的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要消化平息这个惊人的发现，便伸手跟他要车钥匙，说：“让我来开吧，好么？”

维扬顺从地把钥匙递给我，自己一头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路无语。

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打游戏，一开门就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没有料到我们突然提前回家来，听到门口的动静泽深手忙脚乱地把电视机调到DVD动画片上，又“劈里啪啦”地把游戏机和操纵杆胡乱塞进咖啡桌下面，然后跟草莓一人一头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

我忍不住想笑，也就是他们自己觉得瞒天过海了，其实游戏那音效，不开门都能听见。

“妈妈！”泽深的脸红扑扑的，看到我们进来马上就站起来。除了徐波，其他人他都熟悉，听到草莓开口叫爸爸，他也跟着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圈叔叔阿姨。

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帮他把衬衣拉整齐，低声说：“又偷偷玩游戏了？”

我身后的三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泽深身上，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牢牢地盯着他看。他的脸开始慢慢涨红，我知道他一定是误解了，以为人家也怪他领着草莓玩游戏机。

我抬头看了看维扬，他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目光中有着不知所措的渴望。

泽深已经初具一个帅小伙子的模样，细长条的小身板，皮肤白里透红。乍一眼看过去，我不觉得他有多么像维扬，但是每当他轻轻抬起眼睛对着我微笑，简直就是跟他爸爸一模一样。还有就是他沉迷变形金刚或者电子游戏的时候，会竖起小眉毛，弯着嘴角，严肃又戏谑的态度跟当年维扬在赌场里摸牌的时候如出一辙。

几个大人直挺挺站在客厅里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格外古怪。泽深和草莓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幸好，疙瘩妈在厨房里端了新鲜做好的炖品出来，喊他们俩去吃，两个孩子屁颠颠地跑去了。

维琬和徐波跟过去和孩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开了话，维扬忽然一转身走到客厅那头的落地窗边，独自默默地看着窗外。我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也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一会儿之后，维扬回过身来面对我，朝着我的卧室看了一眼，说：“你跟我进来。”

我跟着他进去，细心地关好房门，第一时间说了一句：“对不起。”

维扬慢慢走到我床边，伸手拿起那把被我做成纪念品的牌，在手里掂着把玩，说：“整整十年，就从来没有想过来跟我说一声吗？”

我没吭气。

他现在说这个话，其实并不公平。当年的我们，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对等。若把时间拨回十年前，我发现怀孕的时候，是那样欣喜若狂，我原本已经认命不可能得到他的结局，谁料想上天给我送来一个他的孩子！而他呢，他的公司正在蓬勃发展的阶段，连自己爱着的女朋友都顾不上的时候，怎么可能同意我这样一个陌生女人无端端地给他制造出一个孩子？

我说的对不起，不是偷偷生了他的儿子，而是我应该把这件事隐瞒到底，但是我没有做到。如果他从来没有知道过，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纠结和困扰。

维扬仔细地看我的脸，摇了摇头道：“你真是没打算过要告诉我。”

“我怀孕的时候没有想过要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把他生下来的。”我盘腿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生了他之后，我更不会去找你。我不想让你突然之间对一个陌生女人和她的孩子负责；我不想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背上一个包袱；我不想逼你拖上一个你根本不想要的累赘。”

顿了顿，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的儿子，不需要去向任何人证明他的来历。”

（未完待续）